薛令怡终于见着了自己的母亲宋氏。
宋氏虽说看起来病得并不重,容颜依旧娇艳动人,可是脸上愁容不灭,身子也清减了许多,瞧上去没有什么生气。
在薛令怡待在清辞院短短一会儿功夫,不知听到自己母亲叹了多少声气。
再这样下去,薛令怡担心自己母亲怕是更要郁结于心,又要走上前世早早病殒的老路了。
她不要这样。
薛令怡的心里拿定了主意要常常来陪陪母亲,好占去母亲的心神,让她莫要再因弟弟的事情挂怀悲伤了。
像母亲这样,日日伤悲,也不出去走走,是不行的,一来对她身子不好,二来也找不到她弟弟。
若是什么都不做,是要同前世一样,等着她弟弟被徐家人送回来吗……
前世薛令怡的弟弟薛令竹三岁在灯会上被人带走,等到十岁的时候才被找回来。
他走丢的时候,还是个金线勾衣通体富贵的白胖娃娃,安静又乖巧。
可再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个面色黑硬,半边脸上布满丑陋疤痕的乡野少年,看上去须发不整,很是邋遢。
薛令竹是被徐如妆带回来的。
徐如妆说她在逛街的时候,碰巧看见了这个少年身上带着的长命锁,与长命锁上“武安薛家”四个字。
那会儿府里头所有人都来看过的,都喜气洋洋的说小公子回来了,只有薛令怡不信。
薛令竹讨好地叫她阿姐,她也没有应过。
薛令竹走丢的那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不止脸上伤痕遮住了原本的清俊面貌,说话做事也带着一股子拿不上台面的粗鄙,每当她想问他走丢的这些年是被拐到哪儿去了?又做了些什么?他都一声不吭,对于过往的那些事,半句都不提。
时至今日,薛令怡仍是想不通自己的弟弟到底是被拐去了怎样的人家、遭了怎样的苛待,才会让一块美玉白白蒙了这么厚的尘埃!
可是,若换作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去怀疑自己弟弟的身份了。
代价太重了。
薛令竹不愿意提起往事,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她的心里便起了疑,再加上那时候京城里常有笑话她弟弟的言论,许多人说薛令竹虽然生在了薛家,空有富贵命,却无富贵身,看上去就是个乡巴佬土包子,没一点薛家人的样子。
这些话她也听到了,虽说出手堵住了这些流言,可是心中疑惑更重了,于是去问自己的父亲,薛令竹到底是不是她的弟弟?
却不想……她的问话全被薛令竹听了去。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次年边境战事起的时候,跟着她父亲一道上了战场。
那时,他才十一岁啊……
在薛令竹之前,薛家最早上战场的还是她的父亲,可她父亲也是在十四岁才开始跟着她祖父出征打仗,十一岁真的太小了。
薛令竹出征之际,她与薛家其他女眷一起到城外,送别他与其他出征的薛家人。
薛令竹骑在高头大马上,嶙峋瘦弱的身子挺得笔直,露出了没有伤痕的那半边脸侧眸看她,目光坚毅:“阿姐,等我回来,想听你喊我一声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