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时这一入宫便是天色都黑透了才回来,他身上穿着玄色锦袍腰间束带,长发规规矩矩地束好,虽不见披散头发时的风流倜傥之色,但又添了几分贵气在身,给人的感觉愈发疏远,可又温润柔和,叫人看不明白。
在得知了陆玉拂已经早早地歇下了的消息的时候,他掩不住眸中那星星点点的失望之色,在他急匆匆地从皇宫往苏府内赶的时候,无一不是因为这个她,想要早点儿见到她,不论她是虚弱还是恢复了不少,他都想要看一看她。
只是,陆玉拂对苏鹤时并没有表现出那种男女之间特殊的情感,他也不好没有任何理由的总是往她的院子里跑,纵使那院子是他苏府内的。他怕坏了陆玉拂的名声,却更怕陆玉拂恼了他。
他站在亭亭院内许久,看着屋内早就暗成一片,眸中的失落之色愈发的浓重,他轻叹了口气,那双勾人至极的桃花眸瞥了站在身旁的金喜一眼道:“去书房吧,还有事要交代给你和金禾。”
金禾连忙跟在这位主子的身后,生怕这位主子一个发怒便将他打发了出去。自个儿也不禁皱起了眉,这亭亭院内的姑娘不过是生得美了些,但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世子爷为她失了心神。
进了书房之后,下面伺候着的仆人已经准备好了温水,但见苏鹤时细细地在水里将手指反反复复搓了干干净净,这才将手拿了出来,而后接过金禾递过来的白色的锦帕,认认真真的将手上的水迹擦干,这才作罢。
金喜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安静、不愿意言语的。因为他知道世子爷纵使行事再不留情面、果断至极,可是人心也都是肉长的。从世子爷亲手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洗手这件事情是每日必须做的事情。
如果在苏府内伺候的时间久了,便会知道,他们无所不能的世子爷,每天靠着将手洗的干干净净,来制造一种假象,既是忏悔又是欺骗。
手上沾满血腥的人,再怎么将手洗净,也是杀了人的。这在京城这种吃人根本不吐骨头的地方,实在太平常不过了。哪一个在朝为官的人,一条人命也没有沾过?但是世子爷好像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金喜到现在还记得苏鹤时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的模样。温热的血溅在了雪地上,仿佛是盛开在大雪中的红梅,甚至还有一些沾到了苏鹤时的锦袍上。金喜看的出来,苏鹤时在强装镇定,那时他不过也才十四五岁罢了。
他看见苏鹤时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眸中隐约有红血丝出现,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甚至用手捂住了胸口,他手中的刀剑落地,而后匆匆离开。
只留下金喜在那处错愕,而后将这死人的尸体清理好,方才离开。不过令金喜无法理解的是,这个人他明明就应该被杀,他背叛了留德侯府,泄露了留德侯世子的出行安排,导致那日一片混战。
世子又有什么可不舍得的,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但是金喜忽略了,那时的苏鹤时还算不上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即使他早慧知礼。
金喜回过神来的是时候,苏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神色,斜倚在椅子上一瞬不移的盯着他看。他背后不由得冒出了阵冷汗,只觉得世子这道目光针对性太强,他有些吃不消,尤其是他正心虚着。
他低下头来,不敢回看回去,弓着腰,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但见苏鹤时端起放在平头案上的茶盏抿了口,而后轻启薄唇道:“你日后若是还这样愿意失神想别的事情,那么依我看,苏府还真是容不下你了。”
话毕,他放下端在手中的茶盏,那白皙细腻、指骨分明的长指轻轻放在眉心处,用了力揉,直到头痛感散去,这才罢休。而在此期间,这屋内虽有人却好似无人一般,没有一个人敢打扰这位主子。
金喜知道这个时候说话,和送死去没什么两样。他依旧保持着认错的姿势,这才听见苏鹤时淡声道:“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只差那胡青亲自去津靖,私下里寻知府好好谈一谈便罢,若是得了什么消息,让他亲自将文书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