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大人的诸事但凡能传出去的,皆会成为东京城的热议,当年太尉大人为佳期阁一介乐伎一掷千金的风流韵事还言犹在耳,区区几年功夫这佳人就成了弃妇,可见王公之薄情,就算是太尉大人也并无什么例外。
傅苓对种种流言都充耳不闻,而实际上她的确听不见这些闲话,西郊的庄子地处偏僻,自她带着妙妙迁过去久居耳根便一直颇为清净,倒不失为一件幸事。
不妙的是她自上回雪中长跪之后腿脚便始终不甚利索,尤其逢了阴冷湿寒的日子,尤其酸痛。按理说她该久坐轮椅而行,但她却执意自己下地,一来便于活动筋骨,二来么,她如今身边除了妙妙便只剩了一个鸳鸯,是当年自她入谢家后就一直在她身边的,如今她自觉已然拖累了人家的前程,总不好再让人家多受累,还是她自己走路要来得好些。
她在别庄住了很久,到第二个年头入冬的时候,本家那里来了人,说是嘉福公主体质畏寒,要到西郊的别庄小住些日子,恰别庄外二三里有一眼温泉,正可以供公主享用。
傅苓一早便得了这个消息,本家那里亦先行拨来了不少仆役来布置别庄,她心中有预备,只打算在那几日缩在房内不出也就罢了。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谢邵也与嘉福公主同来了。
他们来的前几日曾下过一场大雪,山中积雪颇厚,近日才化去些许,好在他们到的那日不曾有雨雪,只是天阴而已。
傅苓随着别庄的奴婢们一同前去迎接他们,他们下车的时候颇富一派锦绣之气,谢邵依然是身姿挺俊,他先行下马,而后行到车前去接嘉福,嘉福公主看来近年也过得甚好,脸色红润顾盼生姿,二人站在一处,实乃天作之合。
傅苓只撇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没有再看。
不过她虽不曾抬头,却仿佛能看见那人的模样:听到踏雪声,眼前便是他轻袍缓带庭中信步的模样;听到他对嘉福说“当心足下”,便又不禁想起当年他对她百般叮咛时的神情。
她不免有些恍惚,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岁月在她眼前一下子变成数年之前的模样,那时她还未入谢家,被他带来这处别庄过除夕,那时他们……
她正模模糊糊地低头想着,忽而看见一只锦靴踏在雪上,正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她极近,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先看见那人腰间的犀角带,又对上他意味深长的凤目。
他正看着她……面无表情地。
他那时离她很近,傅苓原本在走神,乍然间记忆中的人明晃晃站到了眼前来,又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难免吓了一跳,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可如今她的腿脚却是今非昔比了,不过是退后小小的半步,竟忽而酸痛难忍,一个无力,朝下便跌。
她在慌乱中似乎看到他的手朝她伸了伸,可最后又收回了袖子里。
他没管她,任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番动静引得众人都看过来,嘉福公主也朝这方看来,见闹出动静的人是傅苓,脸色沉了沉,却又好似刚刚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似的,露出恍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