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送走苏锦,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太后的长寿宫。
彼时宫宴已散,长寿宫侧殿挤满了前来的大臣,太后坐在上首,听着诸位大臣辞藻华丽、援引经典的肺腑之言。
一人还好,可若十个八个大老爷们扯着嗓子要死要活的,那就只有难听二字能形容了。
谢信芳面无表情,嘴角的直线却隐隐有向下弯曲的趋势。
皇帝看到这幕不知怎的突然想笑,他的母亲,大雍的太后,并不爱权,实际上还极为讨厌麻烦,但他知道,这话说出去准没人相信。
——因为她所做的恰恰与之相反。
把持朝政,置帝于虚妄。
这正是皇帝看不透想不明的地方,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太后保持警惕的同时,依旧信任着她。
皇帝脚步轻缓进来,没有引起大臣们的注意。
谢信芳掀起眼皮,对他招手,“我儿来了。”
大臣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声行礼,“见过陛下。”
站在谢信芳身后的荣喜松了口气,万幸。
“母后,”皇帝这会儿大约心情不错,唇角甚至微微上扬。
谢信芳瞧了心知肚明,顿时心里头就不大痛快了,虽然是她吩咐的,可这种我这在为你劳心劳力,你却悠哉快活,总归是不怎么平衡的。
她把皇帝往前一推,下巴一扬,“皇上在这儿呢,请求是他提的,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对皇上说,说服了皇上哀家就立刻为皇帝选妃。”
她说完也不给大臣们反应的时间,起身扶着宫人的手就往门外走。
深紫凤袍,窈窕纤细的背影渐渐走远,无一人敢拦,大臣们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到了皇帝身上,毕竟太后刚才不是说了吗?说服了皇上就收回成命。
有大臣跪下,脸色潮红,带着一往无前的架势,声音洪亮无比,“陛下……”
明黄龙袍的少年帝王:“……”
面无表情。
……
第二日一早,早朝上,大半官员都挂着一副黑眼圈,睡得不错的谢信芳问一旁的皇帝,打趣道,“感觉如何?”
得益于年轻人旺盛的精力,皇帝依旧神采奕奕,一点儿瞧不出整晚没睡,他接过递来的茶,一口气喝了一半,“嗓子疼。”
谢信芳:“……”
对上少年委屈的目光,谢信芳莫名的有些心虚。
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呀,她什么都没做错。
假咳了两声,语重心长道,“你要习惯。”
“……”皇帝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他真的不想习惯。
顽固不化的百官并没有再试图在早朝上提起昨晚的事,似乎被说服了,谢信芳不觉得奇怪,便宜儿子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了,她就真的要考虑给大雍换一个皇帝了,不能掌控百官的皇帝注定成为傀儡。
百官与皇帝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目前看来,西风更强。
早朝再次昭示了这一点。
由刑部尚书上奏,包括兵部左侍郎在内的三十七位大小官员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请求陛下下旨发落。
这一消息将昏昏欲睡的众臣惊醒。
兵部左侍郎不敢置信地抬头,踉跄两步从队伍中出来,几乎是摔倒一样扑倒在地上,重重的磕头,满脸是被冤枉的悲痛,“太后娘娘!陛下!微臣冤枉啊!”
皇帝哼了一声,将刑部尚书呈上的证据扔到他脸上,“左侍郎不必喊冤,是非曲直朕清清楚楚。”
大雍以右为尊,兵部左侍郎常年坐冷板凳,不受重视,实权不大,一日日看着同僚红光满面,被人恭维,还要遭受着排挤,心思慢慢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