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消融,新绿初上,本该暖意渐升的立春,却被一场春雨将刚刚退去的寒意又激起,连带着天也是乌云密布阴沉沉,空气中满是让人憋闷的湿气。
东市长街,元安最热闹的地方,正值晌午,往日这个时辰街上都是车水马龙人如潮,小贩的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
今日却不同,街道两旁的灶火依旧温暖跳动,只是商贩和食客却一个都瞧不见,全都挤在千味斋门口伸头探脑不知在看什么新鲜事。
大堂内,一个一身鹅黄衣衫的女子,正和一个油头粉面眼神奸猾的男人对峙。
远远看去,女子身形高挑,生的杏眼桃腮,娇弱可人,眸中闪着灵动,再配上一双不失英气的黛眉,既有南方女子的娇柔,又有北方女子的不拘小节,让人瞧了不由眼前一亮,就是肤色有些偏黑。
女子的声音清脆,不似元安女子,温柔婉转如出谷黄鹂,而是像一条不停奔流的小溪,潺潺动听。
“你为何对一个小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叶婳祎使劲捏着男子的手腕,瘸六扭着身子疼的不停喊叫:“他....他偷老子的钱!我出手讨要与你何干?”
偷钱?叶婳祎疑惑转头,那孩子惊恐瞪着眼,躲在宝月身后不住战栗。
“你偷他钱了?”
“我想给阿....阿娘买药吃,郎中说阿娘再不吃药就会死。”
叶婳祎松开手,沉声,眼里涌上酸涩,自己这么大时,阿娘也走了,被病痛折磨药石无医而死。她仰头看向一边忍下泪水,不想让人看出。
“他偷了你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你赔?那我可要好好算一算。”
瘸六直接盘腿坐地,竟真的开始掐手算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一会皱眉一会抿唇,好像这孩子偷了他一大笔钱。
叶婳祎皱眉不解,等了会,见他还是不言语,心里嘀咕,这人到底耍什么花招?
“成了!”
“多少?”
“不多,就一文钱。”
“一文钱!!”
叶婳祎和宝月几乎同时叫喊出声,叶婳祎更是气的撸袖子,想上前不管不顾,痛打一顿再说,为了一文钱就对一个小孩子下死手打,这里是元安?是圣人脚下?
好在宝月及时拦住,扔了一文钱过去,瘸六拿着钱笑的一脸无赖相,喜滋滋跛着脚离开。
等主仆两人重新坐好,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叶婳祎才发现,包袱!她们的包袱哪去了!里面可是放着全部盘缠,还有大师兄在元安的住址啊!难...难不成是那个孩子?
从刚才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何这满大堂的人,见一个小孩子被欺负都不出手,该吃吃该喝喝,好像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柜台后酥胸半露的老板娘,一眼更是瞧都不瞧,按理说有人在自己地盘上闹事,她或者伙计都该出手制止一下,可伙计如同没看见,她也只噼里啪啦打着手中的算盘。
骗子,那孩子和那男人是一伙的,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恼火起身就想追上去,只是才迈出一步路就被人挡住了。
小二吊着眼,伸手,声音轻蔑:“二位这是想走?走,成!账结了,一共一两银子。”
“可我们的盘缠被那孩子偷了,已经没银钱了,不过你放心!等我追回包袱,我一定会还,绝不赖账!”
“追回?”小二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甭跟我废话,千味斋不是善堂,要么付钱结账,要么跟我去见官!”
话刚出口,小二一把拽住叶婳祎的手腕,柜台后的老板娘,算盘打得更响,嘴角舒心的笑着,在元安,闲的发慌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乱发善心,装什么观音慈悲,她最瞧不上这样的女子。
“我都说了,包袱追回来一定还钱。”
“没钱付账,就赶紧和我见官。”
叶婳祎手腕被抓的生疼,想动手,又觉得自己理亏,果然!这世上没什么比人心更阴暗,可如果再让她遇上这种事,怕是还会管一管。
“娘子!”
宝月急的红了眼眶,拽住小二的衣袍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嘴里哼哼唧唧哭喊着。
“不见官,不见官,我们有钱付账,我家姑爷是礼部卫侍郎。”
本来大厅内安静吃饭的人,一下子全都看向她们这边,门外看人脑准备散了的人,也都围了回来,齐刷刷瞪眼瞧着。
“呦!元安城好久没出,这么大口气的人。”
苏冉娘执着小巧精致的烟锅,绕过柜台慢慢走近,瞥了眼身前横眉冷眼,一脸怒意的人,媚眼立刻鄙夷上扬,似血红唇轻吐一圈圈迷人烟雾。
叶婳祎被呛得喉头难受,下意识的捂紧口鼻后退,怒声质问:“你想干嘛!”这女人身上的脂粉味熏的她脑仁疼!
“小娘子,方才见你被瘸六诓骗,本想发发善心,一顿饭钱,冉娘我还是免得起。”
叶婳祎厌恶挥散烟雾,好心搭手?这女人明明在一旁看热闹看的欢实,要不是她故意阻拦,自己早就追上那无赖一阵痛打了。
苏冉娘勾唇讥笑,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