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檀真傻还是假傻，明央不知道，此时的元一倒是不大高兴，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眼角唇边惯有的笑意也是微冷的。

元一这话分明说的就是太微檀，说话间眼角微挑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他之前甚至连太微檀的面都只见过那么一次，明央也不知道人家小少爷哪里惹着这位仙门大师兄了。

太微檀在过后的的信件来往之中还悄悄的问过明央，自己是不是哪里还做得不够好，使得她家大师兄不满意，还是自己不太稳重让他不放心了。

“太微家这小少爷想必从小在族中颇受长辈们的庇护，性子有些涉世未深也属正常。”明央忍不住为太微檀辩护一句。

“是吗？”元一笑着反问，这人越是不高兴时候，眼角眉梢的笑意便越发的浓厚，带着锋芒棱角的冷笑。

明央知道元一内里偏执又极为敏感，这种人只会越说越想偏去，便干脆不说话辩解规劝，随他自己高兴了。

“小七。”元一沉默片刻后忽然唤明央，明央转头侧目看他，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你可知道鬼族所使用的画皮之术？”元一语音低沉，他坐在廊下的阴影中，微微垂头神色难以细辨。让人不自觉想起夏日雷雨欲来前的晴好，晴空边际堆砌的乌云有隐隐愈发的雷霆。

明央点点头，这事情她倒是略有耳闻，鬼族本就是执念深重的死后之人所化，初初脱离了最初的肉体凡胎时候别说皮相化形，连神识都十分虚浮。

有些鬼魂甚至只保留了死前最深的情绪，或是怨，或是恨，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处无差别的将其他的幽魂吞噬。好些的保留了几分理智的，运气好些能坚持住几百年的凝神，渐渐的能够行走了，便也能画出一副虚假的皮相隐藏俗世凡人之中。

“鬼族凝神之后行走人界的时候，常以姣好画皮示人，一副宜喜宜嗔的好皮相对于他们而言得来极为容易，倒也是方便，随心情随时可以变换不过画皮用多了他们往往最不习惯的就是自己真正的样子。鬼一旦真容示人，无疑袒露自己的软肋。”

明央侧脸看着元一，他此时说话时候淡淡笑着，看不出话语当中特别的用意，眸光幽邃平静，乍看着像一汪无悲无喜，波澜不兴的深潭，眼底映着的是小院中的一片红色花田。

“小七，还记得我从前与你说过一个故事，那故事里头有个荒年旱灾被当做祈求降雨的人牲烧死的小孩吧。其实那次我并未与你将故事讲完。”

“那小孩他生前执念有些与别不同，兴许生来未曾享过什么好日子，对这人世倒没有抱着什么奢望，活着其实也比死强不到哪里，如何怨恨也实在说不上，不过尸骨暴野，连鬼差都似乎忘了这么桩事儿未了，他也只能当了游魂。直到那下凡的女仙替他收拢了尸骨才生出了些执念。”

“莫不是他想要向那女仙报恩？”明央猜测。

元一轻轻摇头：“小七，你的心思还是浅了些，这世间善念并非都换得感恩。与其说感恩，不如说那鬼不过是好奇那女仙她究竟与世间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这般施舍善意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鬼抱着这么点古怪的念头，修到有化形本事的时候，也等到了再遇着当日替他收拢尸骨的女仙，大抵他们俩那时候都有些流年不利，鬼被仙族追杀，那女仙也贬谪乡野。鬼做了个孤苦伶仃的孩童模样，果然得了她的好心收留。”

“鬼到那时候，才知道当日那仙人竟然缺点颇多，忘性极大性子懒散，不善经营盘算。她在凡界也只能做着半医半道的营生，勉强靠着乡野里给人打杂四邻接济过下去，每过一段时间还得搬迁一番，仙人形貌不改，一年半载倒还好，若是几年模样都不见些许变化的，必然会使周边人生疑。”

“女仙那时是做了错事，贬谪在凡间，十万功德数积满了方可返回天界。鬼随着仙人在人间辗转数十年，这样疏懒又粗心的仙人积累功德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重回仙界遥遥无期。鬼心底那点好奇早已消散，常想着随时找个由头离开这人就是，偏却又有些放心不下。却想仙人的功德坛快满了，鬼还却没有离开她的身边。”

“那后来呢？”明央问道，她没有想到原先那个故事还有后来的这般曲折，颇为离奇的故事，却让人恍惚听出些熟悉感。

“鬼族本性险恶阴损，他们本生于人性险恶狭隘，骨子里头也都是贪心且自私的。那仙人因为他的缘故犯下了极大的错处，惹得天界震怒遭了更大的处罚。”

“小七，世间就是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本身那般满怀恶意却妄图善意。”元一说这话的时候，鸦羽一般墨色的眼睫微微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那鬼见女仙时候用的是他的本相吗？”明央问。

元一似乎没有想到明央会问这么个问题，眼底闪过一瞬的惊愕过后，微微颔首：“鬼生前被烧死时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他见仙君时候仍是死前为孩童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