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那一剑,当真是要取绿枝性命的。
顾昭的心猝然提到嗓子口,又重重放了下来。她意识到他出此狠手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时候,心里的某一处仿佛破了个洞,空落落的,风猛地灌进去,整颗心不住地发酸发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安危,即便这只是一个暗卫的职责所在。
风一用短剑抵住绿枝的脖子,彭喜飞快从水里迈出来,带出一身水,他胡乱拧了一通衣角,跑过来从地上捡了一条纱幔,绕到她身后用力地栓柱她的手,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一开始绿枝还要挣扎,只见风一眸光凛然,眼里浓浓杀意还未散尽,心下一寒,惶然缩了缩脖子,低下头放弃了抵抗。
曲熹在门口让众宫卫稍待,自己破门闯了进来,见到殿中局势时身形一顿,而后望向顾昭,见她身上衣服穿得很好,便转头让他们都进来。
众宫卫这才猎猎而入,张弓持戟,对准了中间的绿枝,局势稳定下来。
按理说此时绿枝已然对顾昭构不成任何威胁,风一却不肯退让半步,依旧死死防住她。
顾昭道:“风一,撤下来吧。”
风一没动。
“撤下来。”她又说了一遍。
风一这才收起短剑,目光牢牢钉在绿枝身上,缓缓后退到顾昭身边。
他的目光杀意森然,绿枝顶着他的视线,犹如利剑悬顶,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即便她如今已经万劫不复了,可比起即将来临的死法,她更畏惧这个黑袍人的利刃。那种从脊髓一点一点爬上来的恐惧,令她毛骨悚然,几乎想跪下求死。
太后身边究竟何时有了这样的人?身如疾风,未见其人剑就已经到了身前,纵使她受过特殊训练,也无法过他三招。
耳边铜铃声响稍弱了些,渐渐停了下来,只余细碎的一两声脆响。
顾昭抬步,穿越宫卫走了进来。风一抬手微拦了她一下,她却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按下:“无妨。”还是走到了绿枝身前。
彭喜又捡了条纱幔,身前身后地把绿枝捆得更加严实。
顾昭立身站定,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而后同身边的曲熹如话家常道:“哀家竟不知,燕太妃的贴身婢子还有这等身手。”
曲熹严厉地看向绿枝,回道:“不仅身手了得,还精通装神弄鬼的本事。”
她走上前,弯腰撩起绿枝的蓝色太监长袍,露出藤蔓般围捆在腿上的两串铜铃,面上露出了然之色:“果然。”
她放下袍子,回到顾昭面前行了一礼,道:“回禀太后娘娘,此贼脚上系着风动铃。所谓风动铃,迎风而动,故得此名,常用于庙宇道观,垂在佛幔下作镇帘之用,是用紫铜薄片制成的,击打时响声清脆,不绝于耳,又作摄魂之用,殿中铜铃声当是出自此处。”
她扫了一眼地上裂为两半的面具,又道:“奴婢斗胆断言,无论是这风动铃,还是这面具,抑或是此贼脑袋上的枯发帽,统统源自僧录司。”
顾昭闻言无话,抬眸看了绿枝一眼,目光辨不出喜怒。她转头,吩咐曲熹去传六宫嫔妃、大理寺和僧录司,又让彭喜着人在含元殿摆座。
风一紧紧跟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直到顾昭说了声:“哀家安全了。”才身形一跃,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见此情景,无一不面露讶然之色,顾昭拿眼一扫,他们便又纷纷收了表情,缄口不言,专心提防着面前的绿枝。
彭喜带着人在含元殿门口摆上桌椅,上了新茶,又细心地添了个暖炉,连软垫都拿来了。顾昭很满意,见他还湿漉漉的一身,赶忙让他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