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来问,自然要如实以告。太后跟前儿却要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不过总的来说都还不错,凡尘单说好的,倒也不算瞎编乱造,“皇上真真的好眼光,一水儿的花容月貌,连我瞧着都心头痒痒的厉害。赶明儿生出皇孙皇女个个都金童玉女似儿的,围着您腿肚子打转,叫您疼都疼不过来。”
太后爱莳弄些花草,寿光宫的花草养护从来不假手于人,正是菊花满院的时候,轻肌弱骨,金蕊流霞,她正在檐下细细给花浇水,这水也有讲究,是收集的雨水晒过了,封在缸里,早晚用来浇花。
上了岁数,谁不希望儿孙绕膝,听了这话不免也有笑意,“那就借你吉言。皇帝这些年内宠虽多,皇嗣却也单薄。也该多多开枝散叶的……”话说一半停下来,颇为懊恼,“好端端的同你说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是老婆子糊涂了。”
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个不尊重,这是真拿她当闺女。凡尘心中感念,拢衣蹲在她脚边,往水壶灌水,“娘娘还老?单看身形容貌,往后我可得叫您姐姐。”
“打嘴!”太后笑骂,佯装打她,凡尘咯咯笑着躲闪,风吹流云,宫檐下一老一少其乐融融。
“娘娘,我昨日见到沈贵人了,长的真是不俗,尤其那一把好头发,油光发亮的,瞧着动人极了,她是您堂侄女儿吧?有没有什么要我嘱咐的?”
不想太后却摇头,“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哀家一早就嘱咐过,沈家姑娘不必应选。她是自己心气儿高,家里拦也拦不住,既有这个本事,随她去吧。”
沈氏一族本是武将出身,历经更迭,也算本朝名门,如今当家的是太后长兄,封做“京都将军”,手握京畿兵权。入选的沈扶兰是太后幼弟的三女,多半是在家不受器重,才有了入宫为妃的心思。
凡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也不好多说,只当寻常宫嫔看待罢了。到了晚上传人来问话,受教习的宫嫔安分守己,颇为省心。这是震慑有效果,坏人没白做。
秋风渐起,入夜就有了凉意,胜簪张罗给她换厚褥子,她站在门口叫人归置太后的花草。远远见暮色里来人,到了跟前儿行礼,“请郡主大安。重华宫里来人禀告,虞才人同黎才人闹起来了。”
凡尘叫她起来回话,“为着什么?”
“二位美人同住重华宫,分住东西配殿,照着内府局的安排,是虞才人住东,黎才人住西。昨晚上一进宫,黎才人就拉着内府局的不放,说什么‘东首为尊,同为才人,凭什么让虞才人住东殿云云’,内府局百般解释都无用,幸好虞才人体贴入微,主动让出东殿,搬去西殿,才平息此事。今日本也无事,散了教习后各自回屋歇息,就是方才黎才人又叫起来,说洗脸水里被人加了东西,脸上起了疹子,还说……是虞才人所为,一直哭闹不肯罢休呢。”
女人多的地方,难免有这些争执。情理之中的事情,凡尘倒也平静,“回禀皇后没有?”
“已经禀过了,只是……皇上正在娘娘殿里,娘娘说,请郡主权权料理。”
皇帝这是知道做的过分,哄皇后高兴去了。这就是皇帝的厉害之处,流连风月却能面面兼顾,若不是皇后气急同他吵闹,他再肯花点心思,寻常的情分还是颇深的。
这时候谁敢自找没趣?本来也算她的分内之事,没得推托,换衣备撵,摇摇晃晃到了重华宫,重华宫主位傅昭仪是皇长子生母,出身名门,又是太子侧妃,伴驾的日子比皇后都长,难得是不骄不躁性情和顺,只因生产时伤了身,寻常闭门养病,倒是难得的与世无争。
低等嫔妃随高位住,高位一般有教导督促之责,若低位犯了事,高位自然也难辞其咎。她心中惴惴不安,立在院中等候,见凡尘过来,颇有愧色,“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才让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凡尘是正二品郡主的品阶,按说贵妃以下嫔妃见她都要行礼。只因傅昭仪性格和婉,又念在她是皇长子生母,凡尘掖袖回了平礼,“昭仪不必自责,新妃初进宫,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昭仪只是运道差了些,宫里头一个闹起来。昭仪素来体虚,此处风大,还是进殿里说吧。”
她温温的体贴,平复了傅昭仪焦躁的内心,进殿坐定,请凡尘的示下“两位才人都在偏殿侯着,可要请进来?黎才人脸上虽起满疹子,请医女瞧过了,倒并没有大碍。她的屋子也叫人看住,再不许进出了。”
自先帝朝起,后宫嫔御众多,每日请脉保养,实在是个大工程。又因全是女子,太医往来总有不便之处。于是在后宫设女医所,隶属太医署,每宫分派两名女医听差,日常记录脉案,汇总上呈太医院,再有照方煎药,夜晚值班等等,也省得有些不值一提的小毛病便要兴师动众唤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