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六年,九月正。
又是一年后宫大选,朝中名门望族,世家千金,无不各展风姿,争相斗艳。又遇上多情帝王怜香惜玉,熙熙攘攘封了满宫。
皇后谢氏出自晋州名门世家,父兄得力,皆在朝为官,偏偏因为打小捧在手心里娇养,使得性格娇柔文弱,对着内府局送来的厚厚一本花名册,忍不住掩袖痛哭。
哭得头晕脑胀,委屈不已,身边女官柏月淘净了帕子递上去劝慰,“娘娘别伤心,咱们皇上是个什么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个新鲜劲儿,热乎几天也就罢了。您是堂堂中宫,这时候不能往后退,凤冠霞帔金印册宝,可都是您的腰杆子。”
谢秋婵本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同皇帝有些少年的情份,不想他太风流,这些年乱花丛中过,乐不思蜀。哭一回也就罢了,她顺势揩揩眼角,“你说的是。本宫是皇后,这模样传出去是失德……”可瞥见花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是心口发堵,“既见新人笑,何处旧人哭。可皇上这回也太过了些,此次大选,经初选过的适龄女子共四十八人,他眼睛也不眨的一气便封了二十九个。但凡有些姿色的,竟一个也不肯放过!”
柏月叹口气,三年一大选,自皇帝登基已选了两回,那时他根基尚不稳,虽爱美,倒也有所收敛,眼看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一时兴起竟如此肆无忌惮。
只是殿选当日,已将册封的旨意颁下,再想反悔也不可能。她徐徐劝皇后,“娘娘且宽宽心,趁着新人还未进宫,保重凤体要紧。皇上此次册封如此多的嫔妃,宫婢内侍只怕都要吃紧,伺候日常起居倒也罢了,重要的是宫规教习。”
经她这一提醒,皇后回过神来,不由头痛,“皇上实在是怕我闲久了寿短,先前的敏妃一党,又挑这许多人进宫,你方唱罢我登场,哪日能消停!”可抱怨归抱怨,事情还得解决,她翻翻花名册,品级封号,宫室住所,细细碎碎看的眼花缭乱。
脾气渐渐拱上来,负气甩手不干了,眼圈又发红,顾不得被数落,风风火火去寿光宫找太后做救兵。
太后沈氏,曾是先帝淑妃,生了二子一女。当今皇帝是长子,自幼就是众星拱月,才干能力都有,就是招花惹草一条,像极了先帝爷。太后恨铁不成钢,费了多少心思也没用,反倒把自己气个仰倒。
这回的大选,太后本来已经懒得管,底下人却不敢瞒,殿选当日如实奏报,直把太后气的二佛升天。
皇帝之所以下令当日颁旨,怕的就是夜长梦多,等旨意都下了,太后再骂也无用。不过他还算孝敬,知道要挨骂也日日来请安,跪的毕恭毕敬不还嘴,单等太后骂累了奉茶喝,“这是母后爱喝的‘云山松针’,您且歇歇喝口茶。儿子伺候您。”
太后一听又发怒,“你趁早把我气死为好,省的要你屈尊降贵。”
皇帝裴崇义也才三十岁,容貌秀美,皮肤白净,还有裴氏祖上传下来的高鼻梁尖下巴。织金飞云的龙袍在身,很有些风流倜傥的韵味。他一说话先抿唇,多情温柔的笑意,“瞧您说的话!您是我亲娘,伺候您是我天大的福分。儿子这是心疼您,说久了口干,您且润润喉,横竖今日前朝无事,儿子哪都不去,单在您跟前伺候。”
到底是一国之君,举着一盏茶,做小伏低的样子不好看。太后身边伺候的芳姑姑接过来,他忙借坡下驴同芳姑姑道,“朕的拳拳之心,母后一时想不明白,还请姑姑多多宽慰。朕身为国君,勤政爱民,如今四海皆平,自然要以绵延子嗣为重。老祖宗有话,叫皇嗣为国本,朕是壮年,自然义不容辞稳固国本。儿子并非一味贪美,实在是以皇嗣为重啊!”
“诡辩!!”太后震怒,抄起茶杯就砸,“你给我滚!”
盛怒之下失了准头,茶盏贴着他脸颊飞出去,在他身后四分五裂,吓得皇帝花容失色,不敢再说,见芳姑姑不停的使眼色,忙提袍退了出去。到了外殿还听见太后怒骂,“色令智昏!你也不怕将来载入史册,留下千古骂名!等世人骂你昏君,哀家也无颜见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