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留了下来。她以后的日子遇见再艰难的事儿,一想起她居然在这种境地活生生给自己弄了个家,就觉得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林瑶其实骗了林振东,孤儿是最好认定的,脏一点儿穷一点儿再加上没人要,基本上就是孤儿了。原来的孤儿院她也不是回不去,只是她不想回。
她第一个名字叫白瑶。白这个姓的由来简单粗暴,因为她是当年收养的一批小孩儿里长的最白的。几天前林强找到她的时候,她才有了第二个姓。
林瑶的孤儿院生活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院长大人像圣母玛利亚一样给她们无尽的温暖与呵护,以至于都想一辈子呆在那儿。其实不然,孤儿院只是一个机构,孩子多大人少,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许多工作人员依旧把照顾他们当作一份工作而已,院长公务傍身,上传下达经营管理,哪儿有那么多闲时间当保姆。
林瑶性格生僻,在孤儿院一直是边缘人物。工作人员身上不时显露出来的超出职责以外的情感,永远也落不到她身上。被忽视的现状加重了她沉默寡言的性格,等到她有了亲情这个概念时,那种对别的小孩子的羡慕嫉妒逐渐有了支撑点。在一个与她同房间的小姑娘被她失散多年的父母领走的时候,她在心底里开始无比向往那种抓不着摸不透的亲情。
亲情对她毕竟是陌生的。如果她小时候被领养,哪怕明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但有一个叫得上名字的亲人。或者在孤儿院里有一个可以充当她亲人的人,她或许不会那么迷茫,也不会对亲人有这变态的执着。可偏偏她什么都没有,她像是一个空空的个体,填充着孤儿院纸面上的数字,默默无闻的消耗者那里的物资。
林强的出现仿佛一道惊天大雷劈开了她头顶上的阴霾,她压在心里常年渴求的“家”一下子喷涌而出,神笔马良般在她眼前瞬间画出了一幅蓝图。虽然现状与她的蓝图相差如同西天取经,但有总比没有好。
她很快接受了林强可能不能一个合格的父亲的事实,但没关系,她应该会有一个合格的哥哥。尽管他脾气火爆如疯狗,说起话来恨不得一张口咬人一块肉。但她依旧能从他每句话里都感受到一种绝望又深沉的情义。
这情义越是歇斯底里,越是不走寻常路,就越和她曾经空泛到空白的过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力量和情感拉扯着她,笃定的嚎叫着,你要留下来。
林振东对于林瑶的留下,有些无可奈何。他原本懒得和她纠缠,总觉得她会识趣自己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破旧如狗窝的家和他这个随时暴跳如雷的糙男人能给她留有什么美好生活的幻想。但他确实失算了,他不管不顾的后果就是默认了这个事实,等他想竭力反抗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了。
其实林振东对苏瑶说的,她是个野种的话纯粹是为了让她死心,而他自己是真没放在心上。糖罐里长大的孩子才会成天矫情那些有的没的,他林振东再清楚不过活着的辛苦,千错万错也错不到林瑶的头上,反而她比自己更悲催。自己虽然活的不怎么样,好歹在外人眼里是个名正言顺的种。但她一个小姑娘,还不知道以后要被说成什么样。他当初不想留林瑶,一是本能的要和林强对着干,二是一时接受不了家里突然多了个大活人的事实,三是他实在没精力多去照顾一个人了,他自己活着已经够累了。
前两条都在短暂的冷静下逐渐丧失了战斗力,但最后一条还是不停的提醒着林振东,让他犹豫不决。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反抗是徒劳的。
林振东一直对林瑶保持着不闻不理的政策,两人居然在这种状态下僵持了十几天。林振东拿了林强留下来的钱,他犯不着跟钱过不去,但没动林瑶的钱。他知道她饿不死,于是心安理得的当混蛋。但终有割地求和的那天,他一开始没预料到,主动的居然是自己。
暑假结束再开学他就要上高中了。他的破烂成绩根本没抱希望,以前太小日子太苦,学习的事儿只能不停的被他往后放,他曾经暗暗想,如果能上高中,他肯定好好学习。可惜他的中招成绩别说高中了,连个技校都难上,他本就打算放弃了,可是县里最好的高中却亲自上门找他来了。内容很简单,他作为体育特长生被招过去了。
这个消息让林振东心里一阵兴奋,他即便身处泥潭,可对干干净净的教室和课桌还是有种无名的向往,或许因为他从没有安生的在那里呆过,所以才比同龄的人更加渴求。但是他其实自己也知道,即便好好学,他也不是上学的料。
但那天他还是在楼下买了一斤桂花糕回家了。然后开口对林瑶说话,让她吃饭。
无言的妥协让林瑶差点儿激动的热泪盈眶,瞬间林振东就后悔了,他可没心思天天照顾一个小哭包,一嗓子给她吼了回去。
两人吃饭也是互不说话,林振东先吃完回房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打算出来收拾的时候,发现碗筷已经洗好放好了,而且比他洗的干净多了。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心里又退了一步,当天晚上把他们家一个堆废品的小屋子收拾出来给她睡,自此林瑶终于摆脱了客厅那张花皮狗一样的沙发。
开弓没有回头箭,林振东发现这小妮子很会拿捏自己的心。
自从被他吼过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在自己面前红过眼睛,而且不仅没给自己添麻烦,到让他有了种自己被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感觉。家里的狗窝也逐渐变的干净整洁起来,知道他有时候回来太晚来不及烧水,就每天在他回来前烧好水让他洗澡。热水澡当然比透心凉舒服,于是林振东心里又退了一步。
退着退着,他就退出鸭绿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