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喘得愈加厉害,小脸煞白,就连粉嫩的唇瓣此刻也是血色全无,须臾间只见额上冷汗涔涔,密密而下,她双手抱肩弓身蹲了下去,看上去痛苦难当。
就在她要倒地时,一只大手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稳稳地圈在那儿。
小小的身子骨蜷成一团,倒在那结实有力的臂膀上急剧喘息着。
想到前回圣水祠一见,她受惊后也是这般模样,洛天佑神情微变:“你有哮症?”
等不及她答,他又问:“药在哪里?”
此刻沈嫣就是一个溺水的人,用尽全力地张嘴吐纳,却找不到一丝活命的气儿;又犹如一条离水的鱼,每一下扑腾都是将自己往地狱又推进了一步。
能做的唯有眼神,她看他,又看着门。
洛天佑会意,将她放下,奔去开了门,一把将芬儿提了进来。
芬儿见着自家姑娘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当即拿出随身带的药盒,打开挑出一小指的碧色药膏就往沈嫣的鼻下抹去。
药效很快,沈嫣逐渐稳了吐纳,手脚也不再绷着,松软了下去,整个人脱了力般,靠在芬儿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杯热茶送到嘴边,她有气无力地抬眸,对上了洛天佑有些不一样的目光。
别开眼,小嘴儿抿得紧紧的,带着视死如归的倔强。
杀人恶魔给倒的水,她才不要喝。
洛天佑道:“我没杀他,方才不过在骗你。”
沈嫣这才肯看他,眼神里满布疑惑。
洛天佑道:“我在闽城发现一些人形迹可疑,幕后之人来自熙京兵马司的,细查之下竟又与你有关。你倒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这些人手?又去那么远的地方查什么?”
沈嫣被芬儿扶着坐好,这才接过那茶杯,热热的茶水入口,身子暖了亦恢复了一些精气,方慢吞吞道:“我的奶娘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我才想托了人去她家乡闽城寻亲。我爹爹管着青州城大小事,公务缠身,我也不好把这种事与他说。只得麻烦芬儿的哥哥代劳走这一趟,不知在哪儿开罪了你们,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为难他。”
洛天佑没有全信,看着她:“又不是不能见人的事,你方才又何必怕成那样?还怕我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方才正是看她那般惊惶,才故意随口一说,本想唬一唬她迫她吐口,哪想她竟经不起吓,险些送了条小命。
沈嫣垂眸,小声嘀咕:“你们锦衣卫的手里,还会有活命么?”
洛天佑耳力上佳,她说得再小声也照样被他听去,当即皱眉道:“锦衣卫也需秉公办事,怎到你这里就成了滥杀无辜?”
这话在沈嫣看来却是十足讽刺,她唇儿一抿,抬头看向他,两只眼睛清澈明亮,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杀人,杀过许多人。”
洛天佑看着她,带着一丝琢磨。片刻之后,忽问:“你见过?”
沈嫣低下头,躲开那视线,涩涩地道:“听人说过。”
一声淡淡的叹息,只听洛天佑道:“我不管别人是如何,总之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沈嫣想起上一回在圣水祠里,这男人也是这般说,他手中是不乏人命,却从未有过冤魂。
所以,他非滥杀无辜之人?
若不是上一世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凶手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瞬,她就要信了这话。
这男人,虽冷得不似活人,却没有丝毫奸佞之气。
他若要取她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在她身上也图不到半点好处,他确实没有骗她的必要。
她心头一片茫然,不想再同这个男人周旋下去。此人太过精明,气势又强盛,她已经乱了阵脚,再说下去,只怕心底的那点秘密都要让他掏空。
见她呆呆愣愣,洛天佑只道她还在心悸,于是继续道:“我并未与你口中之人打过照面,不过是截了这封信,照着信中约期来此等你。既是一场误会,那就无事了。”
沈嫣这才想起桌面上的信,“你看过信了?”
洛天佑倒是坦诚:“看了。”
沈嫣有些生气,头一回见着私拆了别人信件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然而想到他的身份,她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怨气,她能怪什么?人家只要说一句查案需要,就能把她所有的质问都堵回去。再说,就是这男人不占道理,她又能拿他怎么着?
看出她不乐意,洛天佑又道:“我去闽城是办私事,只我一人,并未有其他锦衣卫。”
他发现她不仅仅是怕他,似乎更怕的是他的身份,她怕的是锦衣卫。
杀人如麻,穷凶极恶,好像只要扯上一点干系就只有死路一条——
究竟是什么能让她对锦衣卫有这样的认知?
这句解释实属多余,他本没这个必要多此一举,只是突然闪过这么个的念头,希望她能心安,不要再那么一副惊惶小鹿的模样。
可人家未必领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