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8

他知道察登科对他抱有别的心思,他当然也是,可是这种有个哥哥的感觉真得很棒。

他忽然就明白《缘之空》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想要和陪伴自己的人更亲近,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独一无二。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每天端琰都会定时来给他送饭、安慰他、抱抱他,但是,麻木的陈月洲都始终无动于衷。

“怎么,想他?”端琰坐在床边,伸手梳着陈月洲的头发,轻声问。

“对我很好的哥哥死了,我不伤心很奇怪吧,而且,四个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我知道是他们的家庭纠纷,可是这也太……”陈月洲将头埋在膝盖里,“感觉内心怪怪的……”

“害怕吗?”端琰问。

“害怕倒不至于。”陈月洲摇头。

“你得学会害怕。”端琰道。

陈月洲:“……”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向端琰,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端琰向他靠近了些,修长的双臂将他圈在怀中,低头轻声问他:“陈月洲,你知道什么叫‘标签效应’吗?”

陈月洲:“知道。”

标签效应——指的是当一个人被贴上一个形容词之类的标签时,这个人就会作出自我印象管理,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和所贴的标签内容相一致。

端琰继续道:“我还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你知道我待的那个国家,很喜欢搞去性别化,我们老师曾问我们,当一个群体的人被贴上这样的标签,若干年后,会发生什么?”

陈月洲没说话,这会儿他不想思考。

端琰替他答:“这个群体中大部分人,会随着标签的方向转移,最终变成标签所形容人的。”

端琰抚摸着陈月洲的头发:“老师这么说的目的其实一开始是让我们明白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的区别,因为标签效应所带来的效果,就会让一个人,形成可能和生理性别背道而驰的新的社会性别。”

社会性别——主要是指人类自身所在的生存环境对其性别的认定,这其中包括家人、朋友、同事、社交群体、社会机构、公共设施、民族风俗和法律法规、当代道德伦理观念的认定,是生物的基本的社会属性。

社会性别的产生,是以上所有环境所构成的文化意识对人作用的产物,它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着大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

很多人探讨男女的区别时,讨论的往往并非生理性别的区别,而是社会性别的区别。

社会性别和真实的生理性别,其实往往存在很大的差异。

虽然这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但是意识统治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导致时常做出和生理相悖的行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陈月洲:“……”

不知道端琰为什么忽然扯这些,但是他并不是很想听。

他懂这些道理,就好比女人,在社会给她们贴上各式各样的标签后,她们的认知就会随着标签而转移,最终形成了新的社会性别。

原本能通过情绪好好控制处理的事,因为标签说‘女人的天性就是任性’,她顿时就不想好好处理了,反正胡搅蛮缠反正也能有办法解决,那我就胡搅蛮缠……多简单啊?

一个在奋斗觉得有点累的女人,本来拼一把还能上去,因为标签说‘女人工作上不行,还是更适合家庭’,于是她立刻就乐呵呵回归家庭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为什么我不回家……这多简单啊?”

“那,你知道逆向标签效应?”端琰又问。

陈月洲顿时头疼。

和标签效应还有一个对应的词,叫做逆向标签效应。

逆向标签效应——指的是当一个群体被贴上标签后,除了整个群体大部分人会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标签化之外,外界也会用这样的标签审视这个群体的所有行为。

标签效应只是作用于被贴标签的人,逆向标签效应作用于被贴标签的人、贴标签的人和吃瓜群众……可以说是所有人。

一旦标签贴牢固了,这个人无论有没有标签化,一切行为在他人眼里,都会变成标签行为的本身。

什么意思呢?举个简单例子。

一个男性司机因为边开车边看剧,撞车了,新闻会说《某司机开车追剧,撞出围栏50米》,评论区会清一色的这般评论——

a:卧槽这个傻子,上了路不负责,吊销驾照!

b:开车看剧,你怎么不看坟呢?

c:现在的男人怎么变得跟个娘们似的?开车还追剧?不是只有女人追剧吗?

……

不会有人拿他的性别说事,因为男性本身没有被贴上这类的标签,只是对人对事不对男性群体。

反过来,这时候,如果一个女性司机因为边开车边看剧,撞车了,新闻会说《某女司机开车追剧,撞出围栏50米》,新闻本身为了标签化的流量效应就会强调“女”字,这时候评论区清一色会是这样评论——

a:所以说女人就不要开车。

b:女人就不适合开车,不要再祸害人了好吗!

c:女人除了撒泼张腿牙买跌,还会什么?

……

这时候,逆向标签效应就发生效果了。

当你一旦被贴上某个标签后,无论你做什么,你的行为都会被人和你的标签做上挂钩,你的行为都被大众判断为标签行为。

大家开始一味地关注这个标签本身,用标签的有色眼镜去看待被贴了标签的人群。

女性司机之所以突然被贴了有色标签,是因为近些年国内经济稳步发展,拥有私家车的人越来越多,从过去那个以男性学车为大潮的时代过渡到了如今不少女性也开始学车并驾车。

新闻媒体一开始的关注只是觉得女人学车是个罕见的事,报道出来会有关注度,可是随着关注度的逐渐下降,他们发现与其报道“女性学车”不如报道“女性开车的各种失误”,这更符合现有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中女性“干啥啥不行”的思维模式,会被更多的人津津乐道这样事情的发生。

久而之久,新闻打着“女”字博得更多的关注度,因为关注度过于集中在“失误”上,产生了大量随意贴标签的人。

给一群人贴标签,是对群体中每个人个人特色的否定。

而否定别人,会让无数人获得快感,这是大众对贴标签乐此不疲的原因。

后来,一些惰性的女性学车者仗着“反正女人开车很弱,我就算不努力也没关系啦”的心态,开始让自己逐渐标签化。

到最后,逆向标签效应和标签效应变成了恶循环。

“千万不要让自己被贴上标签,一旦标签开始启动,逆向标签效应也就开始启动,即使你自身再怎么挣扎,最终也会被标签折服。”端琰拍了拍陈月洲的肩膀,亲了下他的脸颊走开。

陈月洲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端琰,目送对方离开。

这个男人跑过来问自己这么一堆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标签效应?逆向标签效应?什么玩意儿?

数天后,经过尸体检验、现场勘查和走访调查等一系列程序后,公安机关最终给出了案件的答案:属于非正常死亡,判断为家庭纠纷导致的命案。

尸体的检验结果由受理这个案件的部门做告知笔录交给了负责继承察登科财产的堂哥,因为涉及到客栈的出让费,不少亲戚都抢着来负责处理这一家人的身后事。

陈月洲没有参与也没去,毕竟自己不过是个三代以外的远亲,何必搅合进别人家的破事里。

十一月十三号那天,察登科的堂哥补办了察登科和陈小姨的葬礼,陈月洲去露了个脸,就匆匆离开。

当晚,松了一口气的陈月洲躺在床上,久违地,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端琰来到他的床边,伸手轻轻揽过他的腰肢,低头一寸一寸亲吻着他的脸颊,用轻柔到不能再轻柔的声音问:“好一点了?”

“嗯。”陈月洲点了点头。

“明天就走吧。”端琰道。

“去哪儿?”陈月洲问。

“去接下来该去的地方。”端琰道,“让你心情好一点。”

“也好吧。”陈月洲有气无力地应着。

“晚安。”端琰又亲了下陈月洲的脸颊,原本想起身走开,却在抽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重新回到了床上。

“我想要你。”端琰道。

陈月洲转头看了眼端琰,见对方目光灼灼,本能地吞咽了口水,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也是。”

疯狂一直持续到半夜。

陈月洲不知道是自己太久没做还是端琰太久没做,也许是两个人都太久没做的关系吧,自己似乎无比min感,而端琰似乎无比渴求自己。

那份渴求是疯狂的,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那天晚上,是他头一次在这样的事情中感受到了疼痛。

可是因为太累了,做完之后他就躺在端琰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陈月洲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端琰似乎有事要出门一趟,给他留了条微信就先暂时离开了。

陈月洲下床穿衣服,走到镜子前他发现,自己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草莓”之外,腹部似乎多了些颜色很重的东西。

他靠近镜子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压印,数了数,总共七个印记。

这是端琰昨晚疯狂的时候在他的腹部咬下的牙印,到现在看还血红血红的,当时下嘴应该挺重的。

陈月洲顿时了然:难怪昨晚忽然间好疼,原来是端琰咬了自己,这个男人也真是脑子有问题,没事干咬自己小腹做什么,又没有赘肉,不嫌难下口吗?

穿好衣服后,陈月洲快速洗漱一番,也懒得照镜子收拾自己,走出房间去餐厅叫了份三明治吃着。

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本来就没好好吃过饭,昨晚又和端琰战了个痛快,这会儿真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连续叫了三份三明治,陈月洲这才觉得肚子饱了些,他又点了杯奶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就在这时,从身后走来一个人,坐在了他对面:“哟,早啊,弟妹,我兄弟有点小事需要处理,我等会负责接你离开。”

是梁帆,这小子又将头发染回了金黄色,看来最近没什么大事需要处理了。

“你好。”陈月洲应了声。

“你哥哥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梁帆问。

“不是我处理的。”陈月洲道,“我只是个三代以外的亲戚,轮不到我插手,处理丧事的人负责继承察登科的遗产,他们家里那帮子亲戚现在还撕得头破血流呢,我才不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