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出现,陈月洲一点也不意外。
昨天晚上系统警报音响起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家里出了什么事。
因为害怕,所以躲在房间里,哪里也不敢去。
他瑟瑟发抖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直到一个女警走上前来,帮他穿好衣服,扶着他下楼。
走到一楼餐厅大堂的时候,那里围满了警察,楼上陈小姨房间外也到处都是警察。
被扶出门后,小院外面早已拉起了警戒线,线外到处都是围观群众,有不少邻居见到陈月洲忙招手,主动要求照看陈月洲。
女警没有照办,而是将陈月洲送去了客栈,让其他警察先看护着陈月洲。
“小洲昨晚发生了什么啊?”
“对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是啊!天啊,惨不忍睹啊!”
“哎呦!我儿子的生意肯定要受影响了!”
“对啊!谁愿意来这种刚发生过四个人灭门惨案的小岛上住宿啊?瘆得慌,唉……”
不少邻居们跟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呆滞的陈月洲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四个人……灭门……什么意思……”
做笔录的警员看了眼僵硬的陈月洲:“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还这么害怕?”
“我不知道……”陈月洲摇了摇头。
他只是听到了系统音的响起醒了过来。
之前张晓雅的任务在张晓雅死后,[巅峰值]立刻进行了结算。
所以昨晚任务直接提交后,他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是察登科死亡,[报复值]会直接结算,如果是梁米薇死亡,[巅峰值]会直接结算,可是,任务却直接提交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两个人都死了。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害怕。
察登科是个聪明人,对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了如指掌。
虽然白天不在家,可是对于家里每天发生着什么都十分清楚,这个男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这么轻易□□掉的。
可是,却就是这样……简单地死掉了。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很害怕。
这份害怕感很熟悉,可是暂时却想不起来来自于哪里。
“你不知道,你还害怕?”警察问。
“我只是……”陈月洲想了想,“我只是昨天晚上在家里听到了吵闹声,我们家每天都在吵架,这点你可以问邻居,我没有骗人。”
警察翻看了眼走访调查的记录,叹了声:“我们昨天半夜接到报案,一个老太太,溺死在附近客栈的水槽里,有人说那个老太太是你们家的人,我们就上门拜访你们家,可谁知大门没锁,一男一女死在了里面,上楼去查看,另一个老太太也死在了里面,只有你是活着的。”
陈月洲顿时感觉周身一股寒意。
他承认他虽然自私过度是个人渣,可是他不偷不抢不杀人犯法,一直做的是守法的坏人,对他而言,犯罪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也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他紧紧地抱着胳膊,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哪儿人?”警察开始例行公事询问陈月洲的个人信息。
大概十分钟后,警察算是了解清楚了陈月洲和这一家人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昨天下午是你在看守老太太?可是你却因为和男朋友打电话聊天就离开了照顾老人的岗位,对吗?”
“嗯。”陈月洲使劲点头。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梁米薇的母亲是在几点?”警察又问。
“我……”陈月洲磕磕巴巴地回答,“是……可能是三点吧……她当时睡着了……我就想着离开一会儿也没关系……”
“你一直都在和你男友聊天吗?”
“我男友让我下载他发送给我的东西,我就一直在房间里下载东西,期间我们一直在互相发微信。”
“邻居反映说,昨天下午大家都听到你小姨在家里殴打梁米薇的母亲,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小姨每天都在和梁米薇吵架,回家的时候几乎没有不吵架……”
“昨天下午梁米薇和许芳梅争吵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当时去客栈取饭,客栈的店员都可以作证……”
之后,警察又问了陈月洲不少东西,陈月洲又怕又怂地如数交代。
几个小时后,警察那边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测:这是一场家庭纠纷引发的命案。
梁米薇和陈小姨总是因为一点小事争吵,她们两个人甚至大打出手过,这是邻里皆亲眼所见过的。
就在昨天,梁米薇离开小岛出门玩,陈小姨和梁米薇的母亲发生争执,梁米薇的母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因为对方精神似乎有什么疾病,夜间突发意外。
寻母无果的梁米薇一怒之下找陈小姨理论,据当时邻居交代,他们的确在那个时间段听到了非常激烈的争吵声,之后梁米薇用□□兑入陈小姨的水壶中,导致陈小姨饮水后死亡。
眼见自己的婆婆死亡,梁米薇可能之后和丈夫又发生了摩擦,心生绝望的她就在晚饭期间,邀请丈夫共饮了含有□□的烈酒,之后两人均毒发身亡。
□□是农药的一种,少剂量即可让人毙命,现如今国家已经禁止使用,但是在一些偏远地区,仍然能买到这种农药。
陈小姨常年养花还开多肉店,店铺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农药,就有非常少量的该农药。
通过走访警察知道:陈小姨这个人自从丧夫之后脾气一直不好,对外人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脑袋里只有她那个宝贝儿子,本来就有点不招人待见;
而梁米薇,自幼家庭不幸,又有先天缺陷,以前的时候天天被婆婆欺负践踏,怀了孩子期间也被婆婆□□虐待,如今没了孩子还即将继承千万家产,顿时变了个人似的,小人得志耀武扬威,曾经对婆婆的记恨因为自己母亲的挨打走失而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从而酿成了昨晚的悲剧。
案件的推理虽然作为一个故事完全合格,但是从案件的逻辑上还有些欠缺,具体下一步的尸检和调查,得离开小岛去市公安局做进一步检查和报告。
可是,其实案件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周围人的心目中,这件事已经以“一个刁蛮婆婆和小人得志的媳妇以及无故遭殃的丈夫和岳母”为结局收场了。
邻里们很快就开始谣传陈小姨平时的品行有多么恶劣、多么顽固、多么歹毒……甚至还有人说她在她的多肉花店里用桃美人冒充桃蛋卖给不懂多肉的游客,本来就是个奸商刁民;
邻里们还在谣传梁米薇是个多么扭曲、多么丑陋、多么自以为是的小人,一边圣母一般感叹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边又一口一个“残疾人”地称呼着梁米薇,甚至还有人拿梁米薇追星的事情出来谣传梁米薇作风不检点;
倒是察登科,邻里的大娘们惋惜着:名校毕业、那么英俊、那么有礼貌的好男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婆婆和媳妇……但也有人说了,就是因为察登科太优秀,老天对人是公平的,所以就要收了他!
听到他们的话,陈月洲其实心里不是很舒服。
陈小姨的确脾气不好,对梁米薇也一般般,可是并没有古装剧里面的恶毒那一说,更知道不能欺负孕妇,所以一开始梁米薇猖狂的时候,陈小姨顶多是摔了碗气得抱头痛哭。
至于店里有没有把桃美人当桃蛋卖……他陈某人不认识多肉,分不清什么是桃美人、什么是桃蛋。
但他知道,从他来这座岛上,陈小姨的店铺压根就没卖出去一株多肉。
陈小姨平时开店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家店里有什么花,纯粹就是开着玩的,她又不需要靠开花店养家糊口。
可是,偏偏那些人传谣言的时候非要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无非就是知道已死之人不会开口,趁机哄抬话题热度,落井下石罢了。
还有梁米薇,这个女人的确是嘴贱、心眼小、爱嫉妒、没见识、文化低……缺点她一抓一大把,但是她并不是个会去冒犯某些不可逾越的界限的人。
这个界限不光是法律制度,还包括道德、社会氛围等束缚力度相当高的界限。
梁米薇比他陈某人还要遵守“规则”。
非要规划阵营,梁米薇应该是在“混乱善良”这个层面里,一句话概括就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这也是生活中大多数人其实真正所在的阵营。
她只是将人性深处最丑陋的那一面,不太擅长隐藏、也不太想隐藏地表现在了生活中。
如今站在这里对已经死去的人说三道四的人,又和她有多大区别。
至于察登科,之所以评价会比前面两个人好那么一点点,一来是因为他平时不怎么白天回家,邻居对他的了解太少,也说不了什么;二来,是因为他自己给自己的人设的关系。
在这场家庭关系中,其实造成梁米薇和陈小姨天天争吵的始作俑者是察登科,对两个女人都应该抱有愧疚的人是察登科,可是偏偏人家就会藏着掖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人。
于是,好人他全做了,坏人媳妇和婆婆都当了。
但是,死后的他,终究也逃不过他人的嫉妒,被扣上了“天罚”的帽子。
大家只是在平淡又没有激情甚至还有点不开心的生活中,看到别人比自己还要不开心时,拿着别人的不开心当做笑话、把别人的优点摔在地上用脚踩着,顿时觉得自己还是挺开心的而已。
事情结束后,警察吩咐陈月洲,在出结果之前,他可以离开小岛,但不能离开规定区域内,要随叫随到。
察登科的死亡很快就传到了梁帆的耳朵里,当天下午,他就和端琰一起过来,让端琰去照顾吓得魂飞魄散的陈月洲,自己去和警察套近乎。
梁月茶庄算是附近几座旅游城市的口碑企业,得知梁帆的身份,警察倒也热情,允许陈月洲小范围活动,但并没有给梁帆坦露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之后的每一天,陈月洲都坐在宾馆的房间床上,抱着膝盖,一直在想当天发生的事。
他总觉得事情蹊跷。
世界上每天在发生无数事件,无论是看起来拼凑不成一个完整故事的事件还是一个拼凑起来恰好就是完整事件的故事,都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个故事,太完整了,所以让人膈应。
对于从来没有深入过这个家庭了解的旁人而言,可能梁米薇和陈小姨就是个莽夫,哪天打着打着突然挥刀砍人是个正常现象,可是自己是接触过梁米薇的,梁米薇不是这么个人啊?
她是那种小坏事能干一箩筐,遇到大坏事瞬间就怂了的类型,她怎么可能杀人啊?她可能连拿起刀的勇气都没有!
当然,凡事不是绝对的,非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是她因为父母的事情第一次发了狂,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这些内容陈月洲并没有给警察交代。
而且,导致陈小姨毒发身亡的那个水壶还有导致察登科和梁米薇身亡的那瓶酒,其实全都是自己拿过去的。
虽然下毒的人是梁米薇,但如果赖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毒死了这一家子,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时在场自己的嫌疑最大,整个家的所有人都死光了,就自己一个人活着,多说几句和旁人不一样的话,很容易显得自己很突出。
所以,自己还是少说话,事后警察怎么调查,就是警察们的事了……
在酒店的数天时间里,陈月洲一直抱着腿一言不发,有些落寞。
其实和察登科在一起的日子,他也并不是毫无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