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风知道他的疑惑,扬了扬手里的枪,干脆给说明白了:“你想得挺周密,让人打着秦钟的名号去道上迎我们。”瞥焦急而局促的秦钟一眼,“可是,我那小舅子从来就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姐夫特意来救,一句谢都不说,张嘴就是“宝玉”。这样的小白眼儿狼,能想到在夜里的派人去给姐姐姐夫点灯笼开路?除非点起的是个太阳,还是从西边出来的!
秦钟小哥儿的胳膊肘,天生就是长歪了。可惜寿安伯何致钻营京城名利圈的时间太短,尚不能通晓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各样流言蜚语,才犯下了这么个画蛇添足的错误。
当然,寿安伯一心以家人安危为重,甚至能豁出性命与云珪贾敬之类豺狼周旋,根本不会理解,秦钟这唇红齿白的小哥儿,到底能“白眼狼”到什么程度。
药铺后门处,秦可卿还留在马车里,本是心急如焚,可从车窗里看见,跟抹骨牌似的,一溜黑衣人被水枪冲了个倒仰……揉了揉肚子,怎么有点儿觉得好笑呢?
瑞珠急忙安慰:“姑娘放心,姑爷一向精得很,有他在,钟哥儿肯定不会有事。”
提起秦钟,秦可卿的明眸中又漾了一层淡淡的愁色,更显得水波婉转动人,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惋:“他娶我真是娶了一堆的包袱,不说月儿那性子……连钟哥儿,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也是因为我,叔父只顾着照顾我,忽略了钟哥儿。”
看姑娘自责,瑞珠真的于心不忍,做奴婢的不该随意嚼舌头挑拨离间,否则瑞珠就直说了——像钟哥儿那样的,姑娘真不能再护着了,非得再叫老爷狠狠抽个几顿才行!
当初秦钟与贾宝玉厮混,被国子监学监逮了个正着,被老父拎回去摁在条凳上打。秦可卿护着,挨了狠狠的一板子,半个月才好利索;秦业被气得中风,更是差点一脚蹬过去了。可气人的是,秦钟能下床后,不向老父磕头请罪,也不向姐姐致歉,只拿了姐姐递过来的银子躲出远门去了——然后,这银子差不多全花在贾宝玉身上了!
不仅如此,秦可卿成亲时,秦钟也没回来背姐姐上花轿——当然,就凭秦钟娇娇弱弱的小身板,秦可卿根本不敢让他背,一则怕压垮了弟弟,二则怕自己戴着红盖头一起栽歪下去,虽然容貌已经半毁,但新婚之夜,总不能让新郎对着个脸摔成平锅底儿的新娘。
主仆两人思忆往事,都是默默不语,直到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球状的玩意儿骨碌滚了进来。应该是有人在后头对着屁股踹了一脚。
秦可卿好不容易才扒出一张泪眼汪汪的委屈脸,只见秦钟眼眶都红了:“姐夫打我!”
十六岁的男孩儿,哭得比女子还梨花带雨。林霁风看得真想当场给揍一顿,但考虑到秦可卿在这儿,只是用大了劲儿往下一按。可怜的小秦钟被摁得差点趴窝,梗了半天脖子才挣脱,泪眼汪汪的,又是一声:“宝玉……”
秦可卿正伸手抚摸弟弟的脑袋,听这一声含情脉脉的,不由手一抖——能弯弓射箭的郡主手劲不小,秦钟的脑袋被直直按落到膝间,又成了个颤抖抖的人团儿,只能憋屈兮兮地顾影自怜。
林霁风还打着车帘,指了指人球儿:“你弟弟就交给你了,他没事,眼睛红也不是哭的,一夜没睡困出来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寿安伯,就是那个何致,他想面圣‘谈生意’,但做人太失败,怕还没进城就被人灭了口,想蹭我的车进京。”林霁风如此解释着,又做出一副苦脸,“我又去租了两架车,白贴了这么多银子,小叔从来都不知道还……”
秦可卿不由莞尔:“你不会上门去要债?”
“进士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林霁风笑了笑,想要放下车帘,又不放心,特意嘱咐瑞珠一声,“照顾好你家姑娘。”
“要你教!”瑞珠回过去个小白眼儿。
果然,做人不能太失败,否则连丫鬟都敢嫌弃你。林霁风一边自叹命苦,一边走向刚租的两架车,都是守卫森严,靠林睿给的铁牌,他又借调了些驿兵过来。
第一架车里坐的是贾宝玉,妹子的表哥,小舅子的蓝颜知己,待遇当然不一般,一个人占了一整架车。林霁风倒是好奇为何贾宝玉没跟贾家另两个姑娘在一块儿,不过鉴于这家的事儿实在太过作孽,他连问都不想问。
第二架里关押的当然是何致,还有那帮黑衣人,挤得满满当当,以至于林霁风钻进来的时候,不得不侧着身子还得翘着二郎腿坐,要不然根本呆不下。
车里人虽多,清醒的却只有两个。除了林霁风与何致,其他黑衣人都被捆的严严实实,林霁风还没人赠送一份蒙汗药,直接掰开嘴给塞进去的,简单粗暴且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