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愁死了,“兄妹”俩一个冷漠一个桀骜,见了面,岂不是雪葫芦对着冰刺猬,公主扎人太子却压根不怕戳,结果只能相互冻着,她一根娇娇弱弱的竹笋儿夹在中间得冻死!
弄琴“修生养性”之所是一个单独的清净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庵堂皆素净,因此并未种花,但栽了不少香草,不少都结着圆溜溜的籽果儿,散发着清香。
倒是有几分蘅芜苑的雅意。
看护弄琴的是几个年老的教养嬷嬷,因二公主脾气实在不好,陛下也不好找脾气更硬的来硬逼,只叫教养嬷嬷看着不出错便好。
就算皇帝已将要求放到最低,教养二公主也不是个轻松活儿,甚至都不敢近身伺候。见云涯与黛玉走来,两个嬷嬷赶紧上去,却在行礼之后围上了黛玉:“老奴愈矩,敢问县主身上可有带着针?如有,请县主取下,再去见二公主。”
云涯问:“为何?”
教养嬷嬷是满脸的苦色:“二公主执拗,硬是要为黎县主刺血抄经。老奴苦劝不过,只得收了屋里所有的针线与笔墨纸砚。”
“胡闹!”云涯呵斥,“弄琴年幼,身体瘦弱,本就气血不足,怎能刺血抄经!”
而且,哪有公主为县主自残的?若是闹出去,被人说南安郡王府的县主比公主还金贵,乱了君臣之别不说,且南安郡王还是个地位微妙的异姓王,接下来南安王府该如何自处?
教养嬷嬷也叹气:“无论怎么劝,二公主就是不听,说是因为她,黎县主将半个身子的血都流完了,她非得也放那么多血才行……”
“你们没报给父皇?”
教养嬷嬷战战兢兢:“太子,此事不宜外传啊……”
云涯气愤不已,再顾不上她们,甩袖便推门进去;黛玉慌慌张张地将装针线剪子的荷包解下,又快手快脚地拔了头上两个细细的攒花簪子,一骨碌塞到嬷嬷手里,散落了柔软细黑的青丝,也顾不上理,赶紧跟了进去。
云涯已经进了内室,却静静站住,神色是一片冷漠。
黛玉赶到他身边,向前看去,就见房里一片空空荡荡,书柜是空的,香案也空的,应该摆着各式瓷器玩意的檀香木架也空空如也,真如教养嬷嬷所说,所有可能被二公主用来自残的尖利物,都被收走了。
或许弄琴还可以用牙咬破手指,但是没有纸,她往哪里写?连纱帘、卷帛,甚至内屋里头床上的帐子,都被收了个干净。
只有茶几上放了个毫无棱角的香炉,一缕寂寥的青色香烟掩不住屋内淡淡的血腥气。
弄琴就在香案之后,小小的女孩抱膝坐着,蜷成一团,似在不断颤抖。弄琴怀里似是抱着一团书卷类的东西,也是满屋里唯一的纸张了,应该就是所谓的“刺血抄经”。
黛玉不由捂了捂心处,她或许还是太心软,明知道这小女孩心思歪了,差点害了云涯……可看到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一片心疼。
觉得有点对不住云涯,黛玉不由瞥眼看着,却见云涯的面色比他凝重百倍。
云涯对着黛玉摇了摇头,一句低语“你别说话”,便大步走到弄琴跟前,硬是从她怀里扯出了那些“血经”,血气扑鼻,一字字皆泛着黑色。
云涯将血经递到黛玉手上,而后转回看着弄琴,对上小女孩桀骜的双眸,忽然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若将这些东西带回宫中,黎樱便不必‘养伤’了,大概能得三尺白绫或是一瓶鹤顶红。你害她一次还不够,非要把人逼死么?”
此话一出,黛玉都心惊,何况是弄琴——无论是悯恭郡王还是太子,云涯与弄琴一年说不上十句话,且都是平平淡淡的问候之语,这是云涯第一次与弄琴“认真”,竟是如此诛心之言。
弄琴陡然站了起来,咬着牙死死瞪人:“你说什么!”
云涯作势要推着黛玉出去,又回头冷冷看了一眼:“我再说一遍,我若将这些东西带入皇宫,黎樱必死无疑。”
“你!”
云涯愈发的严厉:“别忘了你是父皇唯一的亲生女儿!”
看着对面小女孩宛若晴天霹雳的模样,黛玉真是揪心不已,一手紧紧揽着溢着血腥味的经书,一手握住云涯的手,也不知道是想拦还是想劝、或更多还是相信他,知他气急也不会乱了方寸……
弄琴却已然方寸大乱,她不愿相信云涯之言,可仔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瘦弱又失血,脸色惨白,真是摇摇欲坠。
可笑,真可笑!“唯一公主”的身份,换不来尊重爱护,却可能会害死她本就对不住的“无辜之人”么?
黛玉又抬头看向云涯,果见愤怒之下掩不住深深的疲惫,心里更疼,却不知是心疼谁。
无法思虑更多,黛玉一咬牙,忽然转身回去,正对着弄琴,依旧紧紧抱着血经,真诚道:“二公主,我与太子只想请教你一件事。只要你如实相告,我们便把这些经书还给你。”
竟有转机,顿时顾不上恨与伤,弄琴急忙问:“你们想问什么?”
云涯淡淡地接下:“七夕宫宴的前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