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安如锦一颗心慢慢放了回去。看来他心中有是非曲直,她还不必太担心。她松了神色。
萧应禛忽然看向她,慢慢道:“皇后今日又跟朕说要给你脱了官籍。朕没有答应。”
安如锦看向他。她的眸光清澈似水,不染一点杂质。
萧应禛久久看着她。他的眼掠过她的眼,这双眼睛太过明亮,一想到从今以后他也许每天晚上回来就无法看见。他忽然觉得不适。
人,果然不可以习惯。
一旦习惯,就无法摆脱。
他慢慢道:“朕还想留你一阵子。”
安如锦笑了。她柔柔依在他的怀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许到了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
萧应禛沉默搂着她,神色深沉。
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已是太妃之女,小小的御侍已不合你的身份。从明日开始你便是甘露殿的大尚宫。”
安如锦微微一笑,沉入了他的怀抱中。
御侍也好,大尚宫也罢,甚至所有后宫人都眼馋的宫令女官也好,她都已不放在心中。
在这漫长的夜,在这晦暗不知前路的惶恐中。她只要他的宠爱令她可以再多走一步,再一步……
……
夜,同样笼罩着中宫。
皇后看着铜镜中卸妆了的自己。铜镜中的女人青春还在,可是却没有半点过人的颜色。她叹了一口气。
身后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悄悄上前为她整理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皇后很爱惜自己这一头乌发,用的是最好的花膏香发油每天涂抹。
她姿色平平,也就这一头长发可以让她自傲。
皇后对这女官道:“夜深了,皇上应该不会来了。张尚宫收拾了就退下歇息吧。”
张尚宫目光闪了闪,问道:“今日皇后与皇上说的事,皇上同意了吗?”
皇后皱了皱眉,半天才道:“皇上说,安御侍是先皇太祖母的人,他想多留一段时日。”
张尚宫一边为皇后梳理长发,一边叹气:“可是这不符宫规啊。长此以往,后宫会有怨言。”
皇后叹气:“这本宫怎么会不知?可是本宫说了几次皇上都不准,再提,皇上也许会以为本宫有私心。”
张尚宫闻言,失笑:“皇后如此想就不对了。您与皇上是结发夫妻,就算有什么私心也是为了夫妻恩爱。有何错?”
皇后摇头:“张尚宫不要劝了。本宫是皇上的结发夫妻,也是一国之母。身为皇后去嫉妒一介小小女官,传出去成何体统?”
张尚宫忽然道:“那皇上也留不住这安御侍,迟早要册封的。皇后这个美意,老奴不太明白。”
皇后沉默。
张尚宫忧心道:“难道皇上真的如后宫的人传言,受了这安如锦的蛊惑?”
“放肆!”皇后猛地抬头,声音严厉:“张尚宫,你是宫中老人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话?”
太后缓缓睁开眼。她摇头:“你不用劝哀家了。她不会听的。庆元的性子和先皇一样执拗。唉……”
她忍不住又落泪:“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云太妃跟着叹气。碰上庆元公主这样性子的确是十分为难。
太后看见安如锦,问:“你认了她做义女了?”
云太妃向安如锦使了眼色。安如锦跪下磕头:“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没什么心情。她摆了摆手:“好孩子,哀家备了了一份赏赐,等会让紫鹃给你。”
她说完对云太妃道:“妹妹,如今你说怎么办才好?庆元说要去做姑子去,哀家恐怕真的敢这么做。如果真的是闹了去。那哀家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着又抹眼泪。
云太妃欲言又止。太后问:“妹妹有什么话就说吧。”
云太妃犹豫了良久才道:“公主看上有妇之夫传出去不好听。但是若是苏侍郎没有妻子呢……”
太后眼中立刻亮起。
安如锦此时心中暗涌翻腾。她如果自己从前嫁给了苏渊后,要是遇到这事会怎么样一种心情。但是她深深明白,宫中女人一旦看中了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弄到手的。
庆元如此,太后亦是如此。
为了一桩婚事,太后能把全京城最好的贵公子放到庆元公主面前任由挑选。让只是个侍郎的苏渊回去休了原配又有什么难的?
总归是一纸休书罢了。
她心中轻轻叹息,不知是为自己庆幸,还是为了那素未谋面占了苏夫人的女子感到不幸。
果然太后道:“这哀家也想过,只是此事太过损阴德。皇上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云太妃叹道:“那是当然。只能召来苏侍郎,让他自己想清楚。”
太后愁眉苦脸点头:“只有这个办法了。”
云太妃和太后切切商量。安如锦在一旁沉默听着。太后被云太妃劝了半天终于云开月明。她有了心情,对安如锦道:“听说皇上没有准皇后的奏请让你脱了宫籍。哀家改天跟皇上说一说。”
云太妃喜道:“这便是最好了。皇上仁孝,一定会听姐姐的话的。”
太后黯然叹道:“好是好,总归不是哀家亲生的……”
她的面色隐隐有懊悔,应该是后悔当初为何只亲近齐王萧应瑄,为何不
安如锦跪下谢恩。
云太妃又说了一些话,直到看到太后面露倦色这才带着安如锦离去。离开元宁宫之前,太后的赏赐下来。八件精美宫装,两柄翡翠玉如意,其余珠钗胭脂水粉等不一而足。
云太妃对她道:“我儿,以后你可以不用穿那女官服,穿太后赐下的宫装在宫中没人可以说什么。”
安如锦乖顺。
她慢慢回了甘露殿,身后的宫女捧着大大小小的赏赐神色欢喜。天边的暮色四合,霞光照在宫殿的琉璃金顶上,一片流光溢彩。
她慢慢走在这金光铺满的道上,放眼看去,远远的黑暗慢慢席卷而来。
……
暮色沉沉,香炉中香雾沉沉,上好的沉水香都驱不散整个殿中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