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半了。
真理打算走人了。她刚拿起旁边的蛋糕和纸袋，青年的两指拉住了她的袖子。他可怜兮兮道：“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伴随的是腹中响起的声音。
真理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青年，决定还是行行好，分他半块好了。
（但是空腹吃这么腻真的好吗？）
看着青年慢吞吞地吃着蛋糕，真理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和一块面包给他。随后，说了句“祝你武运昌隆哦”后，拎起自己另外半块蛋糕离开了公园。
青年知道真理离开了，他只当不知道。毕竟现在的样子真的太难看了。不过比起杀马特烟熏妆稍微要好点的。
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青年抵着头，旋开真理买的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
（太丢人了啊……）
他望着天空，和在清涧寺家看到的天空如出一辙。没有哪里更澄澈，也没有哪里更明亮。
……
路上接到了小梅雨的电话，说是在商场，约她一起逛街。并且御茶子和八百万也在。真理欣然同意了，在获得准确的地点后，就向商场的方向前进。
真理记着自己走过的路线。周边有什么店铺，有什么醒目标志，她都一一记在心里。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致与自己心中所记的对不上的时候，尾巴上的毛都炸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要去街对面的商场，必须穿过儿童公园。而此刻的儿童公园还弥漫着晨雾，真理并无多想，直接踏进了视线不佳的儿童公园中。等她出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荒郊野外。唯一的相同之处是，荒郊野外也弥漫着晨雾。
太阳渐渐升起，晨雾过滤了光线，折射出点点的光芒。在那片光芒中，真理看到了不远处的红色鸟居。
这地方她来过。
就在新年初诣那天。
——
穿过弥漫晨雾的儿童公园，东京到了奈良。
红色的鸟居，翠绿的山景，以及朦胧的水汽，都如此真实。
真理捏了把手臂上的肉，一阵吃痛，证明了此刻并非幻觉。上次来奈良，从东京做新干线到京都，再转jr奈良线到奈良，前后花了三四个小时。而这一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她觉得有点瘆得慌。
（虽然也确实很想再来一言主神社啦，但是这种情况……显然不对劲吧。）
她打开了手机，虽然信号满格，但是电话却拨不出去。无论拨给谁，都是忙音。将手机放好，她比较纠结手中的垃圾袋怎么办。
（这里可没垃圾桶。神社里也没垃圾桶啊。）
望着鲜红的鸟居，真理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结果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前面的晨雾就散了。
……不，不是散了，是有什么人走过来了。
从出现在这个地方起，真理的毛都没顺下来过。此时此刻，她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前面走来的人。没什么恶意，但是依旧让人不大舒服。
穿着黑色浴衣的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浴衣大得有点像袍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随后苍白消瘦的手腕从袖口处伸了出来，将眼前黑色长发撩开，露出了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真理抱着尾巴看着他。
他同样看着真理，不发一言。只是面上似乎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或许，又只是真理的错觉。
“您是……神明吗？”
真理抱着自己的尾巴问道。
（荒郊野外出现的奇怪的人，不是妖怪就是神明。没有感受到妖气，那么就是神明了吧。）
对方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下，“他们好像称呼我为神……”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神明。随后又他自顾自说道：“我这里啊，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看来不是一言主神了。毕竟供奉一言主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啊。）
真理小声地纠正：“我不是人哦。”并指指自己的尾巴。
神明笑了笑，没有纠正。指着前方鸟居的方向：“您要来坐坐吗？”
（等等，那是一言主神社诶？你这个不知是哪里来的神明就这么冒然地去人家的神社真的好吗？）
真理是不想答应的。随随便便跟一个不知身份底细的人走，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是神明也一样。
（毕竟是有着据说是八百万神明的东瀛国啊，神明的作用早就成饱和了吧。）
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啊。”
话音刚落的瞬间，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目光惊恐地看着对面的神明。
（怎么回事？）
（我明明不想答应的！）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即视感。这可不怎么美好。
“那您跟我来吧。”
神明没看到她的警惕，露出了微笑，随后就在前边开路了。真理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动了，跟上了神明的脚步。
（完全脱离不开啊……）
这样的感觉太令人心惊了。
“您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
虽然神明这么说了，但是真理还是觉得有些心慌。这和面对敌联盟的时候不一样，眼前的可是神明，敌联盟再厉害，也只是人类而已。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发现红色的鸟居的距离依然没什么变化。仿佛走过的路程都是幻觉。
“您要带我去哪？”
紧张的时候，真理特别想吃甜的。盒子里还剩半块蛋糕，她现在就特别想吃。神明没回答她的话，又走了一段，大概五分钟的样子，神明对着她微笑：“到了。”
指着长满青苔的阶梯，又道：“您坐。”
那是条狭窄而陡峭的石阶道路，一直通到最上面，上面可能是个神社。不过看着成片的绿幽幽的青苔，那估计也是个废弃的神社。石阶的两旁还立着掉了漆的献灯，但许是时间遥远，那原先排列整齐的献灯，已歪倒在一边，只剩那么一两盏，还□□地立着。
不是第一次来到献灯参道。但这次情绪意外特别。
（是这位神明的神社吗？）
虽然好像没走多少时间，但是双腿却感觉累了。于是也顾不得上面是废弃的神社，以及湿漉漉的石阶，真理小心地将青苔刮到一边，随后坐下了。装载半块蛋糕的盒子放在膝盖上，连同环保纸袋里的垃圾。
神明站在她上面的石阶上，默默地看着她。真理只觉得身后有股视线，让她连蛋糕都没法好好吃了。
“您不坐吗？”真理扭过头问。神明笑着点点头，“好啊。”
随后学着她的动作，将青苔刮到一边，坐了下来，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打开蛋糕盒子的包装，那视线一直紧盯着她。刚拿叉子叉一口时，真理停下了。她看了看神明，“您要吃吗？只许半块哦。”
她看起来不怎么开心。买的最喜欢的蛋糕，结果自己只吃四分之一，想想就觉得凄惨。
神明摇摇头，“您吃吧。”
真理咧嘴一笑，这才开心起来。很快，就把半块蛋糕吃完了，露出了满足的表情。那位神明全程看着她。
“果然甜食就会让心情变得好起来。”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难道不是吗？”
神明顿了顿，“我不明白。”
“诶……”
她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跟他讨论多巴胺和脑内啡肽吧。老实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俩物质到底是什么结构。
“这么说吧，因为我喜欢吃甜食。”
（所以吃自己喜欢的东西感到心情好，也很正常的。）
“哦，是这么理解的吗？”神明似乎懂了些，“那么，我很喜欢小小姐呢。吃了小小姐的话，就会感到心情好吗？”
真理：……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危险的话！）
神明的眼神太认真了。认真到让人害怕。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恐怖的话，真的好吗？
不过……
（他为什么喜欢我？）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我们才见面吧？）
神明心情愉悦了点，“我在您身上感觉到了相同的气息呢。”
真理望着他。机智如她，联想到了神明之前的“言灵”。
（我们的力量似乎确实有点……不过对方比我强大多了。）
“所以我在猜想。”
神明的目光很是认真：“您会不会是我的母亲呢？”
真理：……
（等等，我没听见！你刚才说了什么？）
——
真理震惊地跳了起来，跃到了献灯顶上。尾巴上的毛刺开来，像个棒槌。
神明看着她，忽然笑了，“我是开玩笑的，您不要当真。”
即便他这么说了，真理还是赖在献灯之上，不愿下来，她觉得这个神明太危险了。指不定真的会吃了她。
见她不愿下来，于是神明站起来，道了一句：“您不要动。”
真理便没再动过，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但神明恍若无觉，微笑着将她从献灯上抱下来。感受着那双消瘦的手在她的背脊上抚过，她不禁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随即真理震惊地发现，自己竟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
很小的，和猫一般大小的狐狸。
她看着自己的爪子，惊讶的想到，居然没有暴走诶！
“您很安全，我不会伤害您的。”神明抱着她，一边顺着她的毛，一边前往石阶的最高处。
他走得奇慢，像是最高处并不是他的目的似的，只是单纯的散步而已。森林里似乎看不出时间的流逝。与她到来时，光线明亮如出一辙。
（小梅雨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电话打不过去，根本没法通知她们呀。）
“您无需担心。您在此刻的时间是静止的……哦，那叫做商场啊。”
神明先是安慰着她说道，随后知道了那个地方名字，便恍然大悟，“真厉害啊，原来那个地方有那么多人类啊。”
比起对方有些奇怪的话，真理反而关注着另一个点。
（您听得到我的心音？）
“我听得到万物的心音。”
“无论您想知道的，还是不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有点好奇您是哪位神明了。真的不是一言主神吗？）
这时候，神明抱着真·小狐狸·理到了石阶的最高处。听到了真理的心中疑问，神明放开了抚摸小狐狸背脊的手，指着那片人-流道：“一言主神社，不就在那儿吗。”
只要祈求的是短短的一句话，不管内容是什么，这位神名都会垂听，于是作为“无言参拜”的神明而受人信仰。虽然全国有多家分社，但身处奈良的总本社参拜的信徒是最多的。
（总社和分社，总是前者让人更为敬畏吧，或者说是灵验。）
（就像分公司的员工，努力地要往总公司升上去。）
这也是新年初诣那天，母女二人选择来奈良参拜的原因。东京虽然也有很多分社，但是总归总社更好。
真理望着那边，参拜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不过……时间是不是不对？
（现在都快夏天了，可参拜客人还穿着羽绒服和大衣。奈良没有这么冷吧？）
至少她完全没感觉到冷意。
神明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目光注视着那边。
“您要走近点看看吗？”
（是很想啦。不过擅自闯入别家神社，真的不会触怒对方吗？）
神明选择了她的“很想”，其余的皆被他所忽略。在真理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神明一个晃身，一神明一狐便已经身处人流的中心，或说是献灯参道的中心。真理意识到的时候，两只前爪紧紧地抓着神明的衣襟，生怕自己会被可怕的人流量给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初诣那天的人流量简直要吓死她了。）
（等等！参道中心？）
真理睁开了眼，比起会被人群挤压，她反而担心站在参道的中间会不会触怒神明。毕竟那可是神明通过的地方。
“您看那边。”
神明指着参道最低处说道。
真理的视线望过去，目光一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会？）
在参道的最低处，正努力拉着身边女子的手一起走上参道的人，正是星宫真理本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当日的衣着，都表明是新年那日来参拜的星宫家的母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吧。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时间倒退？）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真理看着他，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神明总是喜欢将问题圆润地丢给她。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然后她得回答出为什么这么认为，可是这正是她问神明的问题啊。
神明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了头，望着参道的最高处。“您不是想要知道，是抽到了幸运签而变得幸运，还是因幸运抽到了幸运签吗？”
真理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对了，这位神明知道所有的事。）
“然而于我而言，这个问题，并无意义。”
“您想要抽到幸运签，自然就能抽到幸运签。”
（为什么？）
“因为缘。”
此时，“星宫真理”与母亲已经走上了参道顶端。神明抬起脚，只是一眨眼，一神明一狐也来到了神社面前。
所谓缘，真理并不认为是她与神明的结缘。一旦与神明结缘，身上就会留存神明的气息。而一旦身上留存了神明的气息，爸爸他……几乎会发狂吧！
而且，自爸爸黄泉归来后，也并未在她身上感应到任何关于神明的气息。
“在来神社前，您就结下了缘。”
可真理来神社前，并未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怪异之事。这“缘”是如何结下的？
（因为结下了缘，所以我就有了“言灵”之力？）
“您可以这么认为。”
（听您的意思，似乎并不止如此。）
神明带着她离开了一言主神社，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石阶上。森林的天空还是那片天空。“之前的那一次，心中默念之事不起作用了吧。”
真理呼吸一顿。神明指的那一次，便是敌联盟袭击j的那次。本身的幸运在那场袭击战中，根本没有作用。同学们依然被传送至各个灾难现场，相泽老师也依然被改造人暴打。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阻止的代价，您还无法支付。”
面对小狐狸茫然的神色，神明笑了笑。
“您应该能理解的。世上一切之事的实现，都是需要代价的。无非是大，或者小罢了。”
大到重于生命，小到轻于鸿毛。
“对方带着强烈的决心而来，如此强烈的恨意，您的单所谓的‘幸运’或者‘言灵’是无法阻止的。”
真理似乎有那么点明白了，她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
（就像我心中默念着速度，自身的速度便能达到所心想的速度。但是相对的，我的身体就会产生超负荷的体力损失，肌肉的疲劳程度也大于普通运动消耗的体力。）
“也可以这么理解。”神明说道。
（那么，并不是我不去想象宇宙速度，而是即使想了，也不会实现，因为宇宙速度的实现，是我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或者说是我无法支付的代价。是这个意思对吧？）
神明笑了，“您真聪明。”
真理总算理解了。
看似言灵，其实也不算言灵。看似幸运值，好像也不能算是幸运值。所想的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普通的，像是靠幸运值就能实现的事物，它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微乎其微的，真理几乎感受不到。可能是掉了根头发，可能是身体产生的疲劳。但无论如何，本身的幸运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可若是想要将其运用在战斗中，至少现在还不可能。
（面对敌联盟，根本无法实现心中所想之事。）
“我觉得您可以换一种想法。”
神明忽然说道。
“比如说？”
“比如说。”神明望了望天，“将您认为的幸运分享给自己的同伴如何？”
真理望着神明，觉得他真是个聪明的神明。
（之前似乎也有过给纲君增加buff的，结果纲君在普通状态下，与云雀前辈对抗了十回合。老实说，这个还不够直观。毕竟以纲君的成长速度，即使没有buff，也有可能在云雀前辈手下，撑过十回合。）
那么，该如何分享呢？
这种东西本就十分虚无缥缈，不够直观的表现出来的话，还是无法使用呢。
“这就是您所考虑的事了。”
“啊，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回去了。”
“若是有时间的话，您可以再来，我这里向来没什么人来。”
神明话音刚落下，他便将怀中的狐狸一抛。场景骤然的变化，真理在落地的瞬间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尾巴还在，耳朵还在。脚踏实地的感觉还有点不真实，在看到周围依然是弥漫着晨雾的儿童公园后，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位神明究竟是谁？）
（他真的是神明吗？）
（与她结缘的，会是他吗？）
一切的一切，在她还未问出来之时，神明就将她送回了。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在因金鱼草叫声而面露恶心之感的人群中，真理接了电话。
【小真理，你到了吗？】
将环保袋的垃圾换到另一只手，真理边走边道：“我快到了，啊，我看到你们了。”
快速穿过斑马线，朝着三人所站的位置挥了挥手。
（时间果然静止了。）
（无论那位神明是谁，又或者他的出现又怀抱着什么目的。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对自己的能力有了相应的了解。）
不是个性，不是言灵，也不是单纯的幸运值。
所实现的是需要支付代价的。同理，只要代价支付得起，个性也好，言灵也罢，就算是幸运值，她也能做到万无一失。
——
东京的某间酒吧。
黑雾擦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时不时地瞥向蹲坐在盆栽面前的死柄木弔，“你已经看了它七天了。”
死柄木弔没有理会黑雾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黑漆漆的花盆。手腕打着石膏，被两指捏住的触感一直存在于他的内心中。
（那样的力量……）
（下一次绝对……）
从j撤退，不仅手下被秒杀，就连脑无也被干掉了，而和平的象征却依然健在。这让他的愤怒溢满了全身。
（和老师说的不一样！）
（真的是我轻敌了吗？）
（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孩子……）
一个有着和欧尔麦特不相上下的速度和力量，另一个则……对了，另一个，那真的是个性吗……
无论是那孩子本身，还是之后出现的成年男性。
那样的力量，真的是个性吗？
（不可饶恕！）
（要是没有那两个小鬼，早就杀死欧尔麦特了！）
这么想着的死柄木弔抱着花盆站了起来，而就在此时，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死柄木弔与黑雾对视一眼。黑雾停下了擦酒杯的动作，他去了门口，从猫眼里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白发青年。白发青年有着紫色的瞳孔，左脸颊上有着倒皇冠的紫色印记。
白发青年似乎看到了他，眯起眼睛朝他招了招手。
（……手上的是棉花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