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只是偷听,没有别的打算,即便将人抓到面前对质,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原因无二,对方并非本国人,且是同公主一同过来的,打狗还需看主人,哪能随随便便严加审讯?
杜青觉得言之有理:“属下会多派些人来保护娘娘,不会让心怀叵测之人有机会伤娘娘半根汗毛。”
他言出必行,很快就安排了十来个功夫了得的士卒,守在了秦雨缨营帐附近。
雨点淅淅沥沥,不一会儿就小了许多。
外头湿漉漉的,秦雨缨没了出门的兴致,索性在帐篷里与月桐下起了棋。
一开始月桐还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赢了,会惹得秦雨缨不悦,后来才发觉这小心翼翼纯属多虑,她即便绞尽脑汁也不是秦雨缨的对手。
“王妃娘娘,您就放奴婢一马吧……”没下几盘,她就苦着脸摆起了手。
棋逢对手,那才叫下棋,胜负一开始就已分明,下起来又有何意思?
“不下棋也行,你帮我想想,待在这军营里,还有什么法子能消磨时间?”秦雨缨问。
这与她料想中的戎疆生活截然不同,既马革裹尸,也无刀口舔血,几乎要淡出个鸟来。
可她不能抱怨,无战事是好事,毕竟狼烟一起,不知多少百姓又要流离失所。
月桐仔细一想,道:“不如……奴婢说故事给您解闷?”
说故事?
秦雨缨汗颜:“我早已不是三岁小孩了。”
月桐闻言一笑:“您当然不是小孩,可您肚子里不是有个小世子吗?奴婢小时候听娘亲说过,腹中的孩子尚不足月,就已能听懂外头的言语了,奴婢对您说故事,小世子他定能听见。”
秦雨缨揉揉肚皮,这才觉得有些腹胀。
她刚吃完满满一盘桂花糕,肚子里头全是糕点,何来的小世子?
那些个老掉牙的故事传说,她即便没有听说,也早已在书本中见过了无数次,本想拒绝,怎料月桐一开口说了个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王妃娘娘,您可知这世间有一种菩萨,是不能跪拜的?”
不能跪拜?
秦雨缨被勾起一丝好奇:“哪种菩萨不能跪拜?”
月桐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偏门的传说,见她果然不知,眯眼一笑道:“当然是地藏王菩萨了。传闻地藏王菩萨是幽冥教主,专管地狱之鬼,因此只能留给有护法神的寺庙恭拜,不可迎请门中供养,否则会引鬼入宅,惹出灾祸。”见她说得正儿八经,秦雨缨不觉若有所思。
也不知这地藏王菩萨,是否真有其人。
要是真有其人,与阎王那厮又是何关系?
月桐见她诧异,挠了挠头:“其实……其实奴婢只是随口胡诌而已,民间虽有这等传闻,但并无根据,无非是捕风捉影罢了。阎罗、地藏王菩萨、东岳大帝……何人又真正见过呢?”
秦雨缨很想说,自己还真就见过。
地府里空空荡荡,只有阎罗一人,哪有什么东岳大帝、地藏王菩萨?
天庭也无什么玉帝王母,至高无上者被称作天君。
至于那天君的为人,她着实不敢恭维。
能让她一个蒙冤上当的,在轮回中受尽生离死别的折磨,且这一折磨就是数千年……足以见得那天君是个眼神不好使的。
“王妃娘娘,您在想什么?”月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发觉王妃娘娘近来越来越爱走神了,常不知不觉就托腮发起了呆。
都说一孕傻三年,这话果然不假……
秦雨缨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茶,月桐见那茶水已无热气,连忙阻止:“娘娘,奴婢这么凉的茶水还是不要喝了,免得闹肚子,奴婢去伙房那头打壶热水来。”
说着,转身而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的丫鬟。
丫鬟叫晴潼,生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说起话来却透露着一股颐指气使:“长公主身子有些不适,你快随我去伺候。”
伺候?
秦雨缨听得忍俊不禁:“我为何要随你去伺候?”
晴潼瞪起了眼珠子:“这军中都是男子,难得找到几个丫鬟,你今日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公主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
这么说,自己还非去不可了?
秦雨缨也没推辞,点了点头:“既如此,你领路吧。”
晴潼还道是自己这番威逼起了作用,得意地行在了前头。
长公主的帐篷离这里并不远,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还不快进去?”见秦雨缨站在营帐前不挪步子,晴潼在后头催促。
“天已快黑了,里头为何不点灯?”秦雨缨问。
“公主十分节俭,不点灯是想替辽军节省些灯油。”晴潼道。
秦雨缨侧耳静听了片刻,又问:“你不是说公主病了,为何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
晴潼闻言没好气:“公主千金之躯,难道还大声叫唤给旁人听吗?你到底进是不进去?”
“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归?”秦雨缨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举步而入。
晴潼紧随其后,默不作声抄起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木棍。
以她的武功,对付区区一个弱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棍子猛地扬起,眼看就要砸在秦雨缨后颈。
岂料这一瞬,忽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死死卡在了她命门处。
晴潼吃痛,两手一松。
棍子“哐当”落地,紧接着,营帐中陡然亮起了烛火。
烛光通明,照亮了秦雨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清澈,亮得令人不敢逼视:“说,你是何人?”
“我……”晴潼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早已瞧出了端倪。
转目一看,四周围满了侍卫。
那捏住她命门的人,是七王爷手下的副将,似乎名叫杜青。
此人显然武功深厚,绝不在她之下。
“长公主的行踪,是你透露给胡人的?”秦雨缨不待她回答,便接而问道。
晴潼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行踪?”
“还敢隐瞒?”杜青猛一使力。
晴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连五官都变了形:“副将明察,奴婢……奴婢并无半点隐瞒……”
秦雨缨看得出,她不是在撒谎。
若是撒谎,方才那不经意间的反应未免也伪装得太过真切,竟能骗过她的眼睛。
长公主身边就只有晴潼这么一个丫鬟,晴潼对其行踪自是了如指掌。
秦雨缨本以为夜观星象一事,定是晴潼走漏的风声,而今看来,走漏风声的或许另有其人……
“放开她吧。”秦雨缨吩咐。
杜青应声收回了手。
晴潼看得好不诧异,这杜副将好歹是吃朝廷俸禄的人,怎么竟对一个丫鬟如此恭敬?
“说,你领我过来,究竟有何打算?”秦雨缨再次问道。
晴潼原打算她一棍子敲晕,待入夜偷偷扔去那塞外的湖里,却不料这么快就被发觉……
若是一五一十地交代,即便能在这杜副将手中保住一条小命,长公主也定不会放过自己。
思及此,她铁了心装糊涂:“我能有什么打算?公主身子抱恙,我特请你过来帮个手,难不成这也有错?”
“大胆,你分明是想行凶杀人!”杜青打断她的话。
“奴婢手无缚鸡之力,哪干得出行凶杀人的事?”晴潼依旧不肯承认。
杜青已是有些愤然:“那这木棍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这帐中一片漆黑,奴婢似乎瞧见一道人影闪过,还以为进了贼,所以才拿起木棍想要防身……”晴潼说着说着,目光忽而定在了杜青身上,“杜副将,这里是公主的营帐,你是怎么进来的,莫非……莫非奴婢方才瞧见的贼人就是你?”
演戏演得如此真切,若非杜青早已发现她的狐狸尾巴,只怕都要被她三两言语蒙骗过去了。
“大胆!”他脸色铁青,“你手持木棍,意图行凶,我亲眼所见,岂会有假?”
“杜副将,你说我这侍女行凶,可有证据?”那长公主见状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从屏风后头出来了,朝杜青怒目而视。
“长公主不是抱病在床吗,怎么能随意下床走动了?”秦雨缨淡淡戳破这主仆二人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