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本王宠爱王妃,何必怕人瞧见?

“那些本就是三王府的人,哪里是什么难民?”老乞丐嗤笑了一声,“先前老子也排过队,一排才晓得,前头不住有人插队,三王府那些狗奴才压根就不管。待排到最后,肉糜全分完了,队伍仍与一动不动,这不是虚设是什么?”

原来如此……

雪狐心念微动。

除夕刚过,他身上的仙力突然变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想来是一整个冬日没如往常那般酣睡的缘故。

探听到那奏折被拦一事,已几乎用尽他的仙力,令他颇觉精疲力竭。

而今就连这三王府的小小猫腻,都需亲自打探才能知晓,这着实令雪狐感到挫败……

好在很快就有了线索——那陆长鸣明面上布施粥饭,实则却是在豢养更多死士。

那些喝粥之人一个个孔武有力,显然是身怀武功之人,彼此低声交谈时所用的言语,旁人一个字都听不懂,根本不知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雪狐却听懂了,那是数百年前南疆部族的土话。

竟是异族人?

联想起陆长鸣与皇后之间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心中已是明了,朝身旁的福来道:“走。”

“走?”福来抬起头看向他,“那……肉粥怎么办?”

那双目充满期许,看得雪狐额角微僵:“回去自然少不了你的肉粥喝。”真不知这小屁孩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居然连这么一锅明显被煮过头的肉糜都要眼馋,七王府的糕点,哪一种不比这肉糜好吃?

福来咽了一口口水,视线仍未离开那口大锅:“我先前当乞丐的时候,做梦都想有口肉吃……”

雪狐一愣。

他险些忘了,这小屁孩是当过乞丐的。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你等着……”

说着,便握紧手中的破碗,插到了队列前头。

“干什么,干什么?滚回后头去!”那分肉糜的家丁,没好气地朝他呵斥。

雪狐非但没退却,反而上前了一步,凑在那人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脸色一变,手中的大勺不由自主抖了抖。

雪狐递过手中的碗,那人颤着手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面色好不惊惧。

福来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热乎乎的肉糜递到跟前才赶紧接过,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精光,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胡大哥,你刚才到底跟那人说了什么?”

“我说,若不想叫人知道他与管事的老婆有一腿,就赶紧给小爷我盛满。”雪狐道。

福来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直呼厉害。

想了想,又道:“可是胡大哥,我是小孩,你连这种话都说给我听,就不怕我听了学坏?”

雪狐结舌。

这小屁孩,还挺能上纲上线。

见他不语,福来又问:“还有啊,你怎会晓得那人与管事的老婆有一腿?”

雪狐白了他一眼:“这个当然不能告诉你。”

喝了肉糜,福来心满意足地跟着雪狐离开了。

半路上,也没忘了向几个认识的小乞丐打听消息,问能在三王府门前喝到粥的,约摸有多少人。

“每日得有几百上千个吧,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喝粥?”其中一个小乞丐,狐疑地瞅了瞅福来,“我听说你去了七王府过好日子,怎又到这街上来了,莫不是被赶出来了?”

“你才被赶出来了,我这是出来打听消息的!”福来到底年纪小,被人拿话一激就什么都说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面上闪过浓浓后悔。

完了完了,事情办砸了……

雪狐伸手在那几个小乞丐面前晃了晃,几人立刻目光一滞。

“走吧。”他看向福来。

“就……就这么走了?”福来有些不放心。

这几人最是滑头,若拿此消息去三王府换银子,可如何是好?

“放心,他们谁也不会透露出去。”雪狐胸有成竹。

福来回头瞅了好几眼,见那些人依旧站在原处纹丝未动,连眼皮都未眨一下,才亦步亦趋地跟上了雪狐,结结巴巴问道:“胡大哥,你……你是妖精吗?”

雪狐眸光一闪:“为何突然这么问?”

福来怯生生地瞥了他一眼:“只有妖精才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办到……”

“你说的那不是妖精,是仙人。”雪狐纠正。

“那……你是仙人吗?”福来又问。

看着那双稚嫩且亮晶晶的眸子,雪狐险些没能撒出谎来。

定了定神,还是摇摇头说了句“不是”。

接而,佯装认真地补充:“我如果是仙人,何须穿得如此破破烂烂,带着你到大街上乞讨?”

福来点头,显然深以为然:“也是……你若是仙人,不会出来乞讨,更不会每日都被雨瑞姐姐揪耳朵,揪得龇牙咧嘴。”

“……”雪狐满脑子黑线。

一想起那恶丫鬟雨瑞,他就没好气。

想他堂堂灵物,本该纵横凡间无人敢惹,不料却混到如此地步,简直憋屈!

实则,比他更憋屈的大有人在,那阎罗就是一个。

这日傍晚,雨瑞收拾了厨房中的残羹冷炙,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一桩什么事。

略一回想,才记起自己没给那“严”公子送晚膳。

不止晚膳,连早膳、午膳也忘了送去……

不好,这人整整一日没出门,该不会……被活活饿死了吧?

若是旁人,断然不会蠢到被饿死的地步,可那“严”公子……

雨瑞蹙了蹙眉,那人脑子简直被驴踢了不止一脚,做出这等蠢到家的事,似乎也并不奇怪……

否则,怎么一整日都未见他出来找吃的?

她匆匆端了饭菜,来到阎罗的住处。

一推房门,竟是虚掩着的。

时值傍晚,房中显得有些昏暗,她拿出火石轻轻一划,点了桌上的烛台。

烛光微晃,照亮了床上的一道人影。

那人盘腿而坐,双手结印放在膝上,不是阎罗是谁?

见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雨瑞着实被吓得不轻,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他的鼻息。

呼吸微弱,近乎于无……

该不会,真快要被饿死了吧?

雨瑞大惊失色,连忙拿起放在桌上的饭菜,二话不说就舀了一勺热汤塞进阎罗嘴里。

“咳……”阎罗正屏息修炼,冷不防口中被灌了热汤,险些没被呛死。

“你醒了?”雨瑞放下碗,长舒一口气。

阎罗的面色好不难看:“谁叫你进来的?”

他修炼的是辟谷之术,从昨夜一直练到如今,只差那么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大功告成,却因这女人的打岔而前功尽弃,叫他怎能不恼?

见他火冒三丈,雨瑞颇为不解:“王妃娘娘叮嘱奴婢好生照顾你,奴婢当然不能……”

“多管闲事!”阎罗甚是恼火,径直打断她的话,“今后若再擅闯,看我不把你丢进阿鼻地狱!”

雨瑞柳眉一蹙,也是没好气:“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活活饿死!”

还阿鼻地狱呢,真当他自己是个阎王?

愤然丢下这么一句,她转身就走。

推开门,忽又退了回来,没忘了将桌上的饭菜一并带走。

被她这么一打岔,阎罗才觉一整日未进食的肚子已饿得咕噜直叫。

“凡人之躯……”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愤恨,还是该恼火。

愤恨也好,恼火也罢,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区区一个丫鬟,都能爬到他头上……

阎罗自是拉不下脸面要雨瑞将饭菜重新端回来,索性趁着夜色悄悄去了厨房,想瞧瞧有没有什么没被动过的饭菜。

哪晓得刚摸黑走进厨房,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不是雪狐是谁?

“胡珩沂?”他唤了一声。

雪狐显然没想到,半夜偷吃个鸡腿,竟也会撞上这尊煞神。

“嘘……千万莫让那恶丫鬟听见了,”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小爷我吃饱了,先走一步,碗柜里还有一碗冒热气的鸡汤,全留给你这阎王了……”

“站住,”阎罗侧目,神色微凝,“你认出我是阎罗了?”

雪狐点头。

他不是早已认出来了吗,难不成这人健忘?

“我的法力为何会消失不见,此事当真与你无关?”阎罗又问。

雪狐有点汗颜:“我是灵物,知道是比寻常人多一点,可我又不是事事都晓得,这个,你还是问别人去吧。”

言下之意,他毫不知情。

说罢,便蹑手蹑脚地推门出了厨房,生怕被雨瑞发觉,又要来拧他的耳朵。

殊不知,墙角有一人,将这对话听了个正着。

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寒风吹来,雨瑞心紧缩着,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住心神……

阎罗?灵物?

这两个傻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着她的面说也就罢了,背着她竟也丝毫不改口,莫非他二人所言是真?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才雨瑞脑海中闪过,就被她不假思索地否定。

这世间即便有阎罗,也断然不会是那种蠢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书房中烛光明亮,暗卫单膝跪地,朝陆泓琛与秦雨缨禀告:“王爷、王妃娘娘,八王爷说,即刻便可启程。”

老八这么快就答应下来了?

陆泓琛听得微怔,蹙眉吩咐:“多派些人手随行,务必护他周全。”

“是!”暗卫恭敬应声。

“这个带去给他。这是救命的药,含在口中可保性命无忧。”秦雨缨递过一个香囊。

香囊中没有香粉,只有一朵龙砂梅。

那封页上的龙砂梅已被取得所剩无几,余下的只有区区几朵,若非陆文霍此行凶险,秦雨缨或许不会送上此物。

暗卫领命,来得不声不响,去得也无影无踪,宛若鬼魅。

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秦雨缨颇有些心神不宁。

身旁的陆泓琛,却与她想的不尽相同:“那香囊是你亲手所绣?”

秦雨缨回过神来,险些没被他气笑:“那是雨瑞逛市集时随手买的,怎会是我绣的?”

这醋坛子,吃起醋来压根就不挑时候……

陆泓琛轻咳一声:“本王只是随口一问……”

竟是有些尴尬。

秦雨缨极难在他脸上瞧见尴尬的神色,故意问道:“若是我亲手绣的,又当如何?”

难不成他还要把老八教训一顿?

“待老八回京,让他物归原主。”陆泓琛一本正经地答,丝毫不像是在说笑。

“小气鬼……”秦雨缨嗔怪。

那双巧笑嫣然的眼睛,在烛光下格外明亮动人,如此触动心弦。

他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略显粗糙的掌纹轻抚在她脸颊:“夜已深了,该入寝了。”

怪只怪他眸光太深,语气太沙哑低沉,似有暗流涌动。

一句“入寝”,听得秦雨缨耳根微微发烫。

来不及说些什么岔开话题,陆泓琛竟已起身将她拦腰抱入怀中。

仰面望去,他下颌轮廓分明,英挺的五官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宛若画中人……

四目相对,她咬唇:“快放我下来,莫要被人瞧见。”

“本王宠爱王妃,何必怕人瞧见?”陆泓琛唇边似勾起一抹坏笑。

话音落下,大步推门而出。

回廊中,几个丫鬟正扫着地上的枯叶,见此一幕,连忙退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