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微弱,近乎于无……
该不会,真快要被饿死了吧?
雨瑞大惊失色,连忙拿起放在桌上的饭菜,二话不说就舀了一勺热汤塞进阎罗嘴里。
“咳……”阎罗正屏息修炼,冷不防口中被灌了热汤,险些没被呛死。
“你醒了?”雨瑞放下碗,长舒一口气。
阎罗的面色好不难看:“谁叫你进来的?”
他修炼的是辟谷之术,从昨夜一直练到如今,只差那么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大功告成,却因这女人的打岔而前功尽弃,叫他怎能不恼?
见他火冒三丈,雨瑞颇为不解:“王妃娘娘叮嘱奴婢好生照顾你,奴婢当然不能……”
“多管闲事!”阎罗甚是恼火,径直打断她的话,“今后若再擅闯,看我不把你丢进阿鼻地狱!”
雨瑞柳眉一蹙,也是没好气:“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活活饿死!”
还阿鼻地狱呢,真当他自己是个阎王?
愤然丢下这么一句,她转身就走。
推开门,忽又退了回来,没忘了将桌上的饭菜一并带走。
被她这么一打岔,阎罗才觉一整日未进食的肚子已饿得咕噜直叫。
“凡人之躯……”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愤恨,还是该恼火。
愤恨也好,恼火也罢,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区区一个丫鬟,都能爬到他头上……
阎罗自是拉不下脸面要雨瑞将饭菜重新端回来,索性趁着夜色悄悄去了厨房,想瞧瞧有没有什么没被动过的饭菜。
哪晓得刚摸黑走进厨房,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不是雪狐是谁?
“胡珩沂?”他唤了一声。
雪狐显然没想到,半夜偷吃个鸡腿,竟也会撞上这尊煞神。
“嘘……千万莫让那恶丫鬟听见了,”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小爷我吃饱了,先走一步,碗柜里还有一碗冒热气的鸡汤,全留给你这阎王了……”
“站住,”阎罗侧目,神色微凝,“你认出我是阎罗了?”
雪狐点头。
他不是早已认出来了吗,难不成这人健忘?
“我的法力为何会消失不见,此事当真与你无关?”阎罗又问。
雪狐有点汗颜:“我是灵物,知道是比寻常人多一点,可我又不是事事都晓得,这个,你还是问别人去吧。”
言下之意,他毫不知情。
说罢,便蹑手蹑脚地推门出了厨房,生怕被雨瑞发觉,又要来拧他的耳朵。
殊不知,墙角有一人,将这对话听了个正着。
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寒风吹来,雨瑞心紧缩着,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住心神……
阎罗?灵物?
这两个傻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着她的面说也就罢了,背着她竟也丝毫不改口,莫非他二人所言是真?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才雨瑞脑海中闪过,就被她不假思索地否定。
这世间即便有阎罗,也断然不会是那种蠢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书房中烛光明亮,暗卫单膝跪地,朝陆泓琛与秦雨缨禀告:“王爷、王妃娘娘,八王爷说,即刻便可启程。”
老八这么快就答应下来了?
陆泓琛听得微怔,蹙眉吩咐:“多派些人手随行,务必护他周全。”
“是!”暗卫恭敬应声。
“这个带去给他。这是救命的药,含在口中可保性命无忧。”秦雨缨递过一个香囊。
香囊中没有香粉,只有一朵龙砂梅。
那封页上的龙砂梅已被取得所剩无几,余下的只有区区几朵,若非陆文霍此行凶险,秦雨缨或许不会送上此物。
暗卫领命,来得不声不响,去得也无影无踪,宛若鬼魅。
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秦雨缨颇有些心神不宁。
身旁的陆泓琛,却与她想的不尽相同:“那香囊是你亲手所绣?”
秦雨缨回过神来,险些没被他气笑:“那是雨瑞逛市集时随手买的,怎会是我绣的?”
这醋坛子,吃起醋来压根就不挑时候……
陆泓琛轻咳一声:“本王只是随口一问……”
竟是有些尴尬。
秦雨缨极难在他脸上瞧见尴尬的神色,故意问道:“若是我亲手绣的,又当如何?”
难不成他还要把老八教训一顿?
“待老八回京,让他物归原主。”陆泓琛一本正经地答,丝毫不像是在说笑。
“小气鬼……”秦雨缨嗔怪。
那双巧笑嫣然的眼睛,在烛光下格外明亮动人,如此触动心弦。
他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略显粗糙的掌纹轻抚在她脸颊:“夜已深了,该入寝了。”
怪只怪他眸光太深,语气太沙哑低沉,似有暗流涌动。
一句“入寝”,听得秦雨缨耳根微微发烫。
来不及说些什么岔开话题,陆泓琛竟已起身将她拦腰抱入怀中。
仰面望去,他下颌轮廓分明,英挺的五官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宛若画中人……
四目相对,她咬唇:“快放我下来,莫要被人瞧见。”
“本王宠爱王妃,何必怕人瞧见?”陆泓琛唇边似勾起一抹坏笑。
话音落下,大步推门而出。
回廊中,几个丫鬟正扫着地上的枯叶,见此一幕,连忙退得远远的……
为了弄清事情缘由,陆泓琛派杜青去三王府附近打探了一番。
很快,杜青就发现了可疑之处:“王爷,王妃娘娘,属下听闻三王府的管家很是抱怨了一番,说府中的日常支出,较以往多出整整一倍。再这么下去,只怕连下人们每月的例银都要减去了。”
雨瑞叩门进来斟茶,正巧听见了这么一句,于是插嘴:“这有何奇怪的,自打难民进了京城,哪个王侯将相府中不是开销极大?”
她早已担任起了七王府管家一职,自然对这些事极为清楚。
难民进京后,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要各家各户多多布施粥饭。
这一布施起来,银子就如流水一般,全换成了米面饭菜,她昨日刚对了这个月的账目,那叫一个入不敷出……
七王府中如此,想必那陆长鸣府里也是大同小异。
“不对,”秦雨缨摇了摇头,“陆长鸣斤斤计较,不是个广施仁义之人,怎会无端端将这么多银两花在素不相识的灾民身上?”
旁人或许会对受灾之人有几分同情之心,可陆长鸣不会。
但凡他还有一丝良知,便不会派人阻拦送往京城的书信与奏折……
“婢子先前路过三王府,见支在门外的那口大锅里尽是肉糜。不仅如此,馒头还蒸得老大一个,看起来倒像是奉旨诚心布施,丝毫没有蒙混过关之意。”雨瑞道。
听她这么一说,秦雨缨愈发起了疑心。
事出诡异必有妖,陆长鸣此举要么是在沽名钓誉,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不如派人扮成灾民,去三王府领些馒头。”陆泓琛道。
与其费心思猜测,不如前去一探虚实。
秦雨缨点头:“雨瑞,你一会儿同我去一趟。”
她与雨瑞皆是女子,且看上去柔柔弱弱。
那些人自然不会对弱女子心生提防,如此,打听消息便容易许多。
正好还能去永安街上逛上一圈,听听近来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闻言,雨瑞几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奴婢能去,您不能去!”
王妃娘娘的容貌,三王府的人应是再熟悉不过,万一被那些人瞧出端倪,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雨缨知她有所顾虑,本想说只需用锅灰涂脸,稍稍乔装打扮一番,便无人能瞧清自己的容貌了。
怎料陆泓琛不待她开口,就断绝否决:“不行!”
那半点没得商量的语气,既有责备,也有担忧。
他怎会让秦雨缨以身犯险?
先前陆长鸣连围攻圣驾的事都做得出,要是发觉秦雨缨混在了难民中,很难说不会趁机对她下手……
也就她才如此大大咧咧,二话不说就打算亲自上阵。
这羊入虎口的举动,陆泓琛自是不会容许。
若陆长鸣的手下胆敢伤及她一根汗毛,就是将整座三王府铲平,也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
秦雨缨难得见他如此一本正经拒绝自己,点点头没再坚持。
仔细一想,也觉自己有些鲁莽了。
南疆与京城相距甚远,能一路逃难过来的,多是身强体壮之辈,少见妇孺弱小,要是她与雨瑞两个“弱女子”真去了,混在人群中反而显得可疑……
思及此,她看向雨瑞道:“你也不要冒这个险了,还是交给那些暗卫去做更合适。”
不一会儿,乔装打扮的暗卫就来到了三王府,却并未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倒不是暗卫办事不得力,而是京城口音与辽城、南疆一带的口音相差太多,压根无法蒙混过关。
本想去牧府借几个小厮来,杜青却忽然说有了人选,接而,亲自领来了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是一直住在府上的福来。
福来的身形仍是有些瘦小,在七王府中待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见胖几分,不过,那双眼睛却多了些许神采,尤其过年换上了一身新衣裳,整个人瞧上去颇为精神。
这段日子,杜青闲来无事便会带他练练拳脚。
福来年纪虽小,学得却快,先前只有一股蛮力,而今却在杜青的指点下学会了四两拨千斤,别说同龄人,就是比他大上一轮的公子哥儿,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他不会辽城、南疆口音,可先前当过乞丐,乔装打扮前去讨要一些粥饭,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哪些消息要找哪些人打听。
“别看乞丐每日无所事事,实则东奔西走地乞讨,知道的事往往比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多呢!”福来眨巴着眼睛道。
七王妃收留了他,给他饭吃,给他衣穿,还让杜副将教他武功,让雨瑞姐姐教他读书识字,而今终于有事用得上他了,他当然不会推三阻四。
秦雨缨却有些担心,毕竟是个小屁孩,再怎么四两拨千斤,也不会是三王府那些死士的对手……
福来自己倒是颇为积极:“王爷、王妃娘娘放心,福来一定将消息打探清楚,不会空手而回。”
话虽如此,实则他连自己要打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那三王爷陆长鸣,是七王爷与王妃娘娘的仇家。
仇家的饭菜,不吃白不吃。
他既然来了,自然要多吃几口。
排在队列中,福来远远瞧见一大锅那热气腾腾的肉糜,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肉煮得太烂,早已失了鲜味……”雪狐很是不屑的评价了一番。
他正躺在房中昏昏欲睡,却忽被那雨瑞揪了起来,说要他扮作难民,来三王府门口乞讨。
天地良心,他可是灵物!
乞讨这种事,何其有损颜面?
可雨瑞二话不说就弄来黑不溜秋的锅灰,抹在了他脸上,还扔给他一身破破旧旧的衣裳,叫他一会儿千万记得拿南疆口音说话,莫要暴露了身份。
可怜了他这张貌若潘安的脸,被抹得黑如锅底,简直没法见人……
要不是那女人威逼利诱,说要是不从,今后就不给他吃红烧肉和糖醋肘子,他才不来呢!
“那可是肉,再怎么煮都鲜嫩,都好吃!”福来一抹口水,显然馋极。
方才路过别的大门大户时,他特地仔细瞧了几眼,那些人家布施的皆是没有半点腥荤的稀粥,不像这三王府,出手如此阔绰。
啧,当王爷的,就是有钱!
排了好一会儿,二人依旧站在原地,长长的队列丝毫没向前挪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插队?”福来伸长了脖子往前望。
他个子矮小,踮起脚来,都瞧不见前头的情形。
不远处,有个懒洋洋坐在地上的老乞丐,晃了晃脑袋道:“别傻站着了,你们就是一天一夜都排不完。”
“为何?”福来不解。
“你们是新来的叫花子吧?”老乞丐上下打量了福来与雪狐一番,“这队伍根本就是虚设的,自古王侯多不义,哪来那么好心,给难民和乞丐派发肉糜粥?”
“可那些人不是领到了吗?”福来伸手一指不远处正喝粥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