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谎言

“不用理会。”陆泓琛简短地吩咐。

先前那陆长鸣就来找了他好几次,每一次,都吃了闭门羹。

可此人执着得很,听说秦雨缨回来了,甚至还带着病得半死不活的陆浩淼一并找了过来。

谁都知道,秦雨缨这个七王妃医术了得,治病救人的本领甚至在仲弟秦瀚森之上。

而陆长鸣是她的夫家兄长,陆浩淼是她的侄子。

她若不出面诊治,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可即便陆泓琛不替她拒绝,秦雨缨也是断然不会露面的。

她怕自己看到那两父子,会忍不住来一招暴雨梨花针,先将二人扎成刺猬再说……

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居然还有胆子找过来?

真当她与陆泓琛会吃这个哑巴亏不成?

陆泓琛的语气很是不容反驳,小厮没敢多言,很快就退下了,却有另一人急匆匆跑过来了,不顾暗卫的阻拦,愣是闯了进来:“王爷三思啊,万不可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断了与三王爷的手足之情!”

这个人,就是喻世墨。

喻世墨一来便重重跪倒在地,语气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七王妃刁蛮善妒,企图独占王爷恩宠不说,竟还破坏王爷兄弟情分,唆使王爷做出这等不义之事,简直其心可诛!”

一席话,说得秦雨缨满脑子都是黑线。

刁蛮善妒嘛,她承认。

至于其心可诛……

试问她到底唆使陆泓琛做什么了,怎么就其心可诛了?

此语一出,四下的空气都沉寂了几分。

这种死一般的沉寂,用静可抛针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许是察觉到陆泓琛森然无比的视线,喻世墨只觉如芒在背,连头都不敢抬,说起话忍不住有些结巴:“王……王爷,小的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望王爷莫要受妖女蛊惑,做出令自己后悔之事……”

“这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出自母后之口?”陆泓琛一针见血。

喻世墨忍不住怔了一下:“这……”

“母后叫你在本王面前这么说,看来仍未打消拆散本王与雨缨的念头。”陆泓琛语气平平,眸光却是深沉无比。

京城有隐约的传言,说秦雨缨这个七王妃是妖孽,所以才得以在骊山死里逃生……

而他这个七王爷,自小得那怪病,是因为被妖气缠身,如今娶了秦雨缨这妖女,更是被她迷得乱了神智,受妖气侵蚀心智,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陆泓琛心知母后十有八九是听信了这等传言。

人一老,脾气性子就变得古怪至极,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旁人在她耳边说上千遍万遍,都无异于耳边风,而偏偏凭空杜撰的流言,她只听一遍便能牢记不忘,心底如有一颗种子,一夜之间破土而出,只消那么一点点雨露的润泽,便能一下子长得枝繁叶茂,开出花、结出果……

想要将其拔除干净,何其之难?

虽被陆泓琛一语道破,喻世墨却仍死不承认:“王爷,小的既然敢仗义执言,就不怕王爷惩治!不管您怎么惩罚小的,小的都认了,可此事与太后娘娘毫无关系,还望王爷莫要牵扯无辜!”

“好一个仗义执言,好一个牵扯无辜……”陆泓琛不怒反笑。

他先前怎么不知道,府里出了这么一个“忠义两全”的管家?

“既然你不怕死,那本王就成全你,来人,把他剁碎扔去乱葬岗喂狗!”

话音一落,喻世墨立刻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天地良心,王爷真要杀他?

“你不是很仗义执言吗,为何不继续说了?”陆泓琛问。

“小的,小的……”喻世墨已是抖若筛糠。

那些话,的确都是太后娘娘让他说的,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王爷回心转意,不继续同三王爷闹僵……

如今八王爷不知所踪,七王爷的手足兄弟,只剩下了皇上与三王爷两人,太后娘娘自然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故而特地吩咐他,势必要让七王爷与三王爷化干戈为玉帛。

看着喻世墨脑门上那一层冷汗,久未言语的秦雨缨淡淡开了口:“你可知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小的……小的不知,可小的很清楚,若没有王妃你,王爷断然不会成为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竟忍心看着兄长唯一的儿子活活病死,忍心让太后娘娘难过伤神!”喻世墨咬牙切齿,可谓拼尽了最后一点胆气。

秦雨缨点头“哦”了一声:“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那你说个屁?”

“你!”喻世墨气结,“哪有良家女子张口闭口就是‘屁’的?七王妃,你如此没规矩,难怪太后娘娘看不上你!”

“看得上如何,看不上又如何?我又不是瓷瓶、摆件,生来就是给人看的。”秦雨缨反唇相讥。

她实在受不了这喻世墨浮夸的演技,仿佛陆泓琛若不将她赶出七王府,这天就会塌下来似的……

“倒是你,身为七王府的管家,一举一动却全听太后吩咐,侍奉二主,此为不忠;在我生死不知时,迫不及待将别的女子送到王爷怀中,让王爷背上负心汉的骂名,此为不义……我若是你,早该羞愧掩面自尽了,还有何脸面在这里大放厥词?”秦雨缨问。

不急不缓的一席话,听得喻世墨浑身僵硬如石,一句也反驳不得。

他总不能说,自己一片忠心全向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此吩咐,自己便如此行,有何值得羞愧掩面的……

可若说了,岂非自打自脸?

“扔去乱葬岗喂狗。”陆泓琛的声音再次冷然响起。

喻世墨听得头皮一紧,连忙伏地:“王爷……”

秦雨缨略略抬手,拦住了那几个正要上前的侍卫:“先留他一条性命,免得有人在太后耳边嘀咕,说我这个当王妃的唆使王爷滥杀无辜。”

喻世墨擦了擦冷汗,抬起眼皮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不敢相信。

七王妃这是……救了他的命?

“他明日不是还要成亲吗?待拜完天地,再打断他的手脚也不迟……杜青,到时你亲自送他入宫,让他好好在太后面前复命。”秦雨缨接而吩咐。

“是。”一旁的杜青拱手。

喻世墨顿时呆若木鸡——打断他的手脚,还送他去太后娘娘面前复命?

此女……此女怕是疯了吧?这不是摆明在打太后娘娘的脸吗!

“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还望喻管家好好向太后转达。”秦雨缨补充了一句。

那张素净的脸,始终云淡风轻,叫人瞧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怖。

可喻世墨心中慌张到了极致,他算是明白为何旁人会说七王妃是妖女了……

这哪是寻常女子说得出的话、做得出的事?

“求王爷恕罪,求王爷恕罪,王爷千万莫要听信妖女的谗言啊……”被暗卫拖出去时,喻世墨还在不停喊叫。

他不敢寄希望于“妖女”,故而只得哀求陆泓琛,企图换取一点怜悯。

杜青冷眼看着,在心里骂了一句愚不可及。

得罪了王妃娘娘,还敢恳求王爷垂怜?

这人的脑子,怕是被门给挤了!

“对了,”待喻世墨被拖远,杜青忽然想起一事,“王爷,王妃娘娘,属下方才在外头瞧见了那陆浩淼,那人身上有刀伤,且还伤得极重。”

“刀伤?”陆泓琛剑眉微蹙。

“是,”杜青点了点头,“伤在脖子上,只差分毫就能一刀致命,看起来像是高手所为。”

秦雨缨思忖了一下:“会不会是竹箐?”

陆浩淼是陆长鸣的命根子,想来在三王府里应是受到了严格保护,寻常人皆近不得他的身。

而竹箐定是极受陆长鸣重用的人,否则,陆长鸣也不会三番五次吩咐她来刺杀自己……

昨日竹箐回三王府时,陆长鸣只怕还不知她已听说小妹已死,故而在陆长鸣起疑之前,竹箐不是没有动手的机会。

加之先前有下人说,在乱葬岗发现了竹箐的尸首……

将这一切串联起来,不难推断出整件事情的经过——竹箐一番打探,得知了真相,一心想为小妹报仇,不惜豁出性命刺杀陆浩淼。可惜武功尽失,未能一刀毙命,而后遭陆长鸣的手下擒获,被活活拷打致死……

虽早已猜到竹箐十有八九会白白送死,但秦雨缨还是觉得分外可惜。

可人都死了,再可惜也是徒劳……

次日,府里的偏厅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喜宴,几个丫鬟架着孔钰珂,逼着她与喻世墨拜了堂、成了亲。

秦雨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一旁的雨瑞忙不迭摇起了头,生怕她心慈手软:“正所谓恶狗服粗棍,王妃娘娘,您若对这种人太仁慈,她定会蹬鼻子上脸,更加胆大妄为!”

“言之在理。”秦雨缨点了点头。

她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小丫头,语气这么急切做什么?

见孔钰珂被送进了洞房,秦雨缨正要转身离开,一转目,忽然瞧见从后门快步走来的杜青。

杜青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了,声音低低:“王妃娘娘,有人求见。”

他略显古怪的神色,令秦雨缨有些不解:“何人?”

杜青环顾左右,似乎担心有人偷听,而后愈发压低了嗓门:“回王妃娘娘的话,是……是那竹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