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身为七王府的管家,一举一动却全听太后吩咐,侍奉二主,此为不忠;在我生死不知时,迫不及待将别的女子送到王爷怀中,让王爷背上负心汉的骂名,此为不义……我若是你,早该羞愧掩面自尽了,还有何脸面在这里大放厥词?”秦雨缨问。
不急不缓的一席话,听得喻世墨浑身僵硬如石,一句也反驳不得。
他总不能说,自己一片忠心全向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此吩咐,自己便如此行,有何值得羞愧掩面的……
可若说了,岂非自打自脸?
“扔去乱葬岗喂狗。”陆泓琛的声音再次冷然响起。
喻世墨听得头皮一紧,连忙伏地:“王爷……”
秦雨缨略略抬手,拦住了那几个正要上前的侍卫:“先留他一条性命,免得有人在太后耳边嘀咕,说我这个当王妃的唆使王爷滥杀无辜。”
喻世墨擦了擦冷汗,抬起眼皮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不敢相信。
七王妃这是……救了他的命?
“他明日不是还要成亲吗?待拜完天地,再打断他的手脚也不迟……杜青,到时你亲自送他入宫,让他好好在太后面前复命。”秦雨缨接而吩咐。
“是。”一旁的杜青拱手。
喻世墨顿时呆若木鸡——打断他的手脚,还送他去太后娘娘面前复命?
此女……此女怕是疯了吧?这不是摆明在打太后娘娘的脸吗!
“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还望喻管家好好向太后转达。”秦雨缨补充了一句。
那张素净的脸,始终云淡风轻,叫人瞧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怖。
可喻世墨心中慌张到了极致,他算是明白为何旁人会说七王妃是妖女了……
这哪是寻常女子说得出的话、做得出的事?
“求王爷恕罪,求王爷恕罪,王爷千万莫要听信妖女的谗言啊……”被暗卫拖出去时,喻世墨还在不停喊叫。
他不敢寄希望于“妖女”,故而只得哀求陆泓琛,企图换取一点怜悯。
杜青冷眼看着,在心里骂了一句愚不可及。
得罪了王妃娘娘,还敢恳求王爷垂怜?
这人的脑子,怕是被门给挤了!
“对了,”待喻世墨被拖远,杜青忽然想起一事,“王爷,王妃娘娘,属下方才在外头瞧见了那陆浩淼,那人身上有刀伤,且还伤得极重。”
“刀伤?”陆泓琛剑眉微蹙。
“是,”杜青点了点头,“伤在脖子上,只差分毫就能一刀致命,看起来像是高手所为。”
秦雨缨思忖了一下:“会不会是竹箐?”
陆浩淼是陆长鸣的命根子,想来在三王府里应是受到了严格保护,寻常人皆近不得他的身。
而竹箐定是极受陆长鸣重用的人,否则,陆长鸣也不会三番五次吩咐她来刺杀自己……
昨日竹箐回三王府时,陆长鸣只怕还不知她已听说小妹已死,故而在陆长鸣起疑之前,竹箐不是没有动手的机会。
加之先前有下人说,在乱葬岗发现了竹箐的尸首……
将这一切串联起来,不难推断出整件事情的经过——竹箐一番打探,得知了真相,一心想为小妹报仇,不惜豁出性命刺杀陆浩淼。可惜武功尽失,未能一刀毙命,而后遭陆长鸣的手下擒获,被活活拷打致死……
虽早已猜到竹箐十有八九会白白送死,但秦雨缨还是觉得分外可惜。
可人都死了,再可惜也是徒劳……
次日,府里的偏厅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喜宴,几个丫鬟架着孔钰珂,逼着她与喻世墨拜了堂、成了亲。
秦雨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一旁的雨瑞忙不迭摇起了头,生怕她心慈手软:“正所谓恶狗服粗棍,王妃娘娘,您若对这种人太仁慈,她定会蹬鼻子上脸,更加胆大妄为!”
“言之在理。”秦雨缨点了点头。
她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小丫头,语气这么急切做什么?
见孔钰珂被送进了洞房,秦雨缨正要转身离开,一转目,忽然瞧见从后门快步走来的杜青。
杜青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了,声音低低:“王妃娘娘,有人求见。”
他略显古怪的神色,令秦雨缨有些不解:“何人?”
杜青环顾左右,似乎担心有人偷听,而后愈发压低了嗓门:“回王妃娘娘的话,是……是那竹箐……”
所谓情,不过是月老手中的一根红线,牵了谁,就是谁。
至于那些被尘封、被打上死结的,便传为了众人口中天长地久的佳话……
想想也是可笑,没有了秦雨缨,那陆泓琛还不是照样会娶妻生子,与别的女人一同生老病死?
阎罗眸中涌起一抹冷笑,着实无法苟同人世间那些凡胎肉身的情情爱爱。
一挥手,幽冥镜中的一切皆消失不见,只余一片浓浓黑气。
而他的神色,比浓郁的黑气还要阴戾……
不远处的唐咏诗见了这一幕,心中不免暗喜。
暗喜之余,还有些隐约的得意。
当年,若非她及时插手,秦雨缨只怕早已嫁作阎王妻了……
两人闹到如此势同水火的地步,也不枉费她辛辛苦苦的运筹帷幄。
说来也可笑,她不过是在得知阎罗打算娶秦雨缨之后,小小撒了个谎而已,向秦雨缨谎称阎罗答应借出手中的长生册,为那陆泓琛逆天改命。
不过,有一个小小条件——那册书唯有阎罗的妻妾才有资格碰,旁人若碰了,死后要被打入畜生道,这是地府的律例。
在律例森严的地府,凡事都得将规矩,可规矩也有规避的法子……
那法子就是,秦雨缨须得坐上花轿,与阎罗来一次假成婚。
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后,她名义上就是阎罗的人了,到时便可得到那书了。
其实,当时秦雨缨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明白阎罗为何突然肯帮她。
唐咏诗始终记得她那张写满疑惑的脸,更记得自己是如何一点点替她打消狐疑的——其一,阎罗是个心善之人,不忍看秦雨缨与那凡人生死离别,受相思之苦;其二,阎罗连仙骨都肯赐下,将区区两册书拱手相送又算得了什么;其三,反正阎罗身边妻妾成群,多秦雨缨一个不多,少秦雨缨一个不少,既然答应施以援手,便断然不会再对秦雨缨起别的心思……
秦雨缨本还十分犹豫,可陆泓琛命不久矣,又实在拖延不起,情急之下只得答应下来。
自古就有新人不宜在大婚前相见的说法,说是见了面,会有不吉之兆。
故而婚礼上的一切事宜,都是唐咏诗一手安排的。
直到拜完天地,秦雨缨都依旧以为这只是个形式而已。
是唐咏诗将那两册书交到了她手中,告诉她要去天门附近打破轮回,而阎罗会替她掩去行踪,不会让别的仙人有所察觉……
一想到秦雨缨被重重打下阴间时,险些元神尽失的样子,唐咏诗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可惜啊,真是可惜。
郎才女貌,璧人一对,却要遭受天劫,生生世世经受离别之苦……
啧啧,自己都险些要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了。
轮回来、轮回去,一转眼就过了数千年,想必阎罗都已快看腻了吧?
看腻了也好,若能一掌将秦雨缨劈得魂飞魄散,简直再好不过!
省得这个贱人继续阴魂不散,都已轮回为凡胎肉身了,还迟迟不肯消失在她视线里……
与此同时,人间已是夕阳西下。
入夜,寒风阵阵,有月如钩。
外头太冷,颇有呵气成冰的感觉,秦雨缨去书房给陆泓琛送宵夜时,正好撞上暗卫前来禀告,说方才三王府的人,方才趁夜往乱葬岗扔了一具尸首。
“尸首,什么人的尸首?”秦雨缨放下食盒问。
“回王妃娘娘的话,那尸首虽血肉模糊,辨不清容貌,但从衣着来看,应当是那竹箐无疑。”暗卫答。
竹箐到底还是一时冲动了……
秦雨缨正蹙眉思忖,忽又闻暗卫说道:“还有,听说陆世子病情愈发严重,三王爷已派人在府里准备起了丧事……”
丧事?
秦雨缨这才记起,那陆浩淼中了蒙栖元留给自己的蛊虫。
蒙栖元的本事自是不必说,想来那陆浩淼这段日子定是饱受折磨,能活到今日,着实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求生欲……
而事实上,要不是有与蒙栖元师出同门的蛊师出手,陆浩淼只怕早已一命呜呼。
“陆长鸣没派人来府里找过我?”秦雨缨问。
她就不信,陆长鸣会置亲生儿子的性命于不顾……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厮叩门:“王爷,那三王爷又来了,这次是来找王妃娘娘的,他说……他说若王妃娘娘为世子治病,他今日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