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酱肘子

“只是喝得有些头晕,针灸醒醒酒而已。”皇帝道。

看着那一根根银针隔着衣裳正中穴位,薛贵妃不由啧啧称奇:“早就听闻七王妃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没想到这扎针的手法,比宫中那些太医还要娴熟。七王爷真是个有福之人,娶了你,说不定他那病……”

秦雨缨扎针的手微微一颤,苦笑一声:“王爷病入骨髓,已无法根除,只能用针灸之术暂且抑制病情。”

“这……”薛贵妃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闻言面色一讪,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不一会儿,秦雨缨就扎完了。

“皇上,您可好些了?”薛贵妃连忙上前问。

皇帝揉了揉眉心,一张脸依旧写满疲倦,眼神却是清明了几分,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秦雨缨这个七王妃的医术,只是眸中那隐约闪过的异样,很令薛贵妃瞧不明白……

待秦雨缨出了寝宫,来到戏台,一出戏已快唱完,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陆泓琛瞧出她神色不对:“雨缨,出什么事了?”

“我方才去薛贵妃寝宫更衣时,恰好撞见了皇帝。”秦雨缨简短地答。

实则,整件事却比这三言两语要复杂得多。

方才她扎的不止是解酒的关冲穴、少冲穴,还有最能凝神静气的腧穴。

之所以如此,是因皇帝脸色泛红,气息急促,显然被人下了药。

若没记错,那应该是比迷魂散更厉害的迷药。

没有人敢径直向皇帝下药,一旦被察觉,便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说起来,连秦雨缨都忍不住要佩服那人下药的手段。

她在皇帝身上嗅到了浓郁的九节草气息,九节草是一味并不常见的名贵补药,可用来泡酒,想来皇帝先前在宴席上,应该是喝了不少此种药草泡的酒。

而薛贵妃房中熏的是广霍茉莉香,此香看似无害,可其中的广霍与九节草一旦接触,能产生一种类似迷药的“奇效”。

加之皇帝喝得醉醺醺,一时把持不住,很容易就会着了他人的道……

这下药之人十分精通医术,且定是宫里头的人,否则不会对皇帝与薛贵妃的生活习性如此了解,若薛贵妃不喜这香,抑或是皇帝不喝那九节草所泡的酒,一切就都前功尽弃。

那人心思之缜密,简直令她后背发凉……

宫里耳目众多,秦雨缨没有声张,出了宫回府的路上,才一五一十向陆泓琛说了当时的情形,尤其说了那两味药的作用。

陆泓琛听得脸色发沉:“若本王知是何人所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真是想了好一出毒计,竟险些害得他的王妃,被他的兄长所玷污……

陆泓琛气得不行,反倒是秦雨缨安慰起了他:“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放心吧,我命大,遇到难事一定会逢凶化吉。”

“是本王没保护好你,今后你去哪里,本王便去哪里,每日与你寸步不离,倒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还如何放冷箭!”陆泓琛的语气不容回绝。

等等……

秦雨缨听得愣了一下,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寸步不离?什么叫寸步不离?

“那人在紫禁城中都能如此肆意胡来,在七王府中对你下手,想必更是易如反掌,今后本王与你同吃同住,誓要护你周全。”他接而道。

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秦雨缨根本无从反驳。

呃……只是这同吃同住,包不包括夜里与她同睡一间屋子?

“其实……你只要多安排两个暗卫在我房间外头守着就行。”秦雨缨下意识地拒绝。

陆泓琛眸光深深:“本王亲自保护你,难道你很嫌弃?”

秦雨缨挑眉,她当然很想嫌弃。

只是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竟鬼使神差没舍得毒舌:“我……我只是觉得,有你在,我可能有些不方便……”

陆泓琛剑眉微挑:“比如?”

秦雨缨一时结舌:“比如……”

一时半会,叫她去哪儿找那么多比如?

“是看欢喜佛时不方便,还是瞧嫁妆画时不方便?”他淡色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

“你……”秦雨缨一阵尴尬,很快红了脸颊,“我……我怎知箱子里会有那种东西?”

陆泓琛“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这么说,你那日不是去找欢喜佛的?”

“当然不是。”秦雨缨白了他一眼。

当时,她还道箱子里有自己一直在苦苦找寻的下册医书,岂料打开一看,瞧见的竟是那些玩意儿……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医书仍是没有一丝线索,她不由苦恼起来。

陆泓琛察觉到了她微变的神色:“怎么了,”

“我……我在想自己身上这蛊,该如何才能解。”秦雨缨随口编道。

陆泓琛却是听得认真:“本王听闻南疆有不少擅长用蛊之人,已派人去请了最厉害的蛊师了,那蛊师不日就会到京城。”

他认真的语气,多多少少让秦雨缨有些愧疚。

若真是蛊,该有多好……

可那是阎王亲自设下的封印,区区蛊师又如何能解?

这些事,她暂且还不能一一说给他听,不过总有一日,她会找齐两册医书,与阎王那厮两清。

到时便能像说故事一般,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陆泓琛了。

也不晓得他听了之后,究竟会不会信……

回到七王府,秦雨缨才知陆泓琛说的寸步不离并不只是说笑而已。

她用膳,他便用银针将每道菜一一试过,而后再亲自尝一遍。

她练功,他便在一旁束手而立,时不时上前指点。

最可气的是她关上门来洗漱更衣,洗着洗着,身边竟突然多出一堵肉墙……

看着陆泓琛唇角勾起的那抹兴致盎然,秦雨缨终于忍不住恶向胆边生,一脸凶巴巴道:“总跟着我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沐浴了?”

“本王说过要贴身保护你,岂能食言?”他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贴身?

这未免,也贴得太近了些……

氤氲水汽里,秦雨缨往旁挪了挪,不想挨他太近。

不过就是心血来潮,想在这温泉池子里泡一泡而已,没想到这个二皮脸,连她泡澡也不肯放过……

想着想着,突然想念起了自己那只浴桶,至少浴桶小小的,只容得下她一个人,容不下这么一堵肉墙……

二人穿着薄薄的衣裳,就这么在温泉池子里紧挨着。

一片片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嫣红如秦雨缨此刻的脸颊。

原以为不去看陆泓琛,便能少几分赧然,哪晓得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竟不知不觉将视线转了过去……

四目相对,也不知是谁的呼吸先变得炽热。

唇就这么贴合在了一起,很快变得难舍难分……

不知吻了多久,周遭的水汽都仿佛变得粘稠,他修长的手指,挑开她湿漉漉的衣裳,与此同时,她后颈一阵剧痛……

“不要!”

慌乱间,两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陆泓琛默然松开了手,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眸中雾气弥漫。

她略显笨拙地再次上前,闭上双目想要吻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淡色薄唇的一瞬,再次疼痛难忍……

咬唇呼痛之际,一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不要勉强,本王想要的,是你,不是这区区一具躯壳。”

秦雨缨张开双眼,眸光有些迷离,一时未听懂他这番言语。

待更了衣,回到房中,心才陡然漏跳了一拍。

什么叫区区一具躯壳?

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早就……

诧异之际,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月色下,陆泓琛棱角分明的脸如此英挺。

他身上披着长袍,袍子下是一件白色寝衣,声音略带沙哑,却极为好听:“今夜,本王与你同寝。”

床很大,也很软,可秦雨缨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辗转着,忽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要胡思乱想。”他道。

胡思乱想?

她听得脸一红,将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那环抱着她的手臂,那刻意压低的嗓音……一切都让她觉得莫名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又或者,曾几何时,也是如此这般被他抱在怀中,轻轻安抚。

嗅着陆泓琛身上的气息,秦雨缨烦乱的心绪竟不知不觉被平静了几分,闭上双目,很快就坠入了一个梦里……

梦中有双灼热的手,自她白皙的小腿抚摸上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沉重的喘息。

呼吸被面前这一片阴影尽数吞噬,唇被肆意掠夺着,灼热的气息时而拂过她颈畔,带来莫名的痒。

那人的唇吻过她洁白的脖颈,所及之处皆留下鲜艳红痕,如蕾初绽……

此时她一头青丝披散,模样甚是惊慌,却又魅惑至极,足以勾人心魄。

“你是谁,放开我……”所剩无几的理智令她眼眶微红,失焦涣散地瞧向那片瞧不清面容的阴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语气慌乱,鸦羽长睫微微颤抖,凄艳而动人。

“你竟已忘了我?”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莫名的熟悉,似乎曾在何处听过。

“我……”秦雨缨一阵失神,如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可心里那莫名的苦涩是怎么回事?

仿佛被掷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莫名漾起冰冷的水光,寒彻心扉……

“我辗转六道轮回,得而又失,失而又得……等你了数千年。你,却忘了我?”

男人怒极,那压抑的气息似要将她整个包围。

这一定只是个梦……

不然,每日刀口舔血的她,怎会变得如此柔弱无力?

死命将舌尖咬出了腥甜的血,却仍旧未曾醒来,秦雨缨这才明白自己并非被困于梦魇,而是噩梦成了真。

她紧紧捂住身上的衣裳,不甘如此被人轻薄。

下巴忽被一只手扳了过去,一个凶猛而温柔的吻,将她的唇紧紧锁死。

她挣扎着朝周遭抓去,却只触碰得到那人滚烫的身躯,四周空无一物,自己仿佛漂浮在了虚空之中,心中愈发诧异无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我究竟是谁!”

声音压抑而暴戾,逼人的气息一点点将她攻陷。

秦雨缨只觉心底某处如有一叶小小扁舟,正被狂风暴雨肆意颠覆……

“你……你是……”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逐渐苏醒,水汪汪的眸子仿佛多了挥之不去的雾气,看得男人心中似有沉寂已久的弦被拨动。

他阖黑瞳仁中,闪过深深疼惜……

狂风骤雨般的气息,竟也无端多出了一丝温柔。

这温柔如此熟识,一时间呼吸交织、一切交融,在虚空之中坠入一个深深梦境,再也分不清你我……

一觉醒来,有双阖黑的眸子正定定看着她。

“你……你醒来了?”她结结巴巴地问。

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却记不起梦见了何事。

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烫,心里某处有些莫名的……痒。

“本王被你又啃又咬,一夜未眠,谈何醒来?”陆泓琛眸中闪过些许……幽怨。

秦雨缨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那就是幽怨。

又啃又咬?

自己怎么会做这么没节操的事?

然而仔细一瞧,他好看的锁骨上,果真有不少暧昧的红痕。

呃……

她不觉赧然:“我……我可能是梦见自己啃了个酱肘子。”

陆泓琛额角微僵,真是既好气又好笑:“本王吩咐厨房每日做十个酱肘子,让你啃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