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着薄薄的衣裳,就这么在温泉池子里紧挨着。
一片片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嫣红如秦雨缨此刻的脸颊。
原以为不去看陆泓琛,便能少几分赧然,哪晓得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竟不知不觉将视线转了过去……
四目相对,也不知是谁的呼吸先变得炽热。
唇就这么贴合在了一起,很快变得难舍难分……
不知吻了多久,周遭的水汽都仿佛变得粘稠,他修长的手指,挑开她湿漉漉的衣裳,与此同时,她后颈一阵剧痛……
“不要!”
慌乱间,两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陆泓琛默然松开了手,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眸中雾气弥漫。
她略显笨拙地再次上前,闭上双目想要吻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淡色薄唇的一瞬,再次疼痛难忍……
咬唇呼痛之际,一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不要勉强,本王想要的,是你,不是这区区一具躯壳。”
秦雨缨张开双眼,眸光有些迷离,一时未听懂他这番言语。
待更了衣,回到房中,心才陡然漏跳了一拍。
什么叫区区一具躯壳?
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早就……
诧异之际,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月色下,陆泓琛棱角分明的脸如此英挺。
他身上披着长袍,袍子下是一件白色寝衣,声音略带沙哑,却极为好听:“今夜,本王与你同寝。”
床很大,也很软,可秦雨缨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辗转着,忽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要胡思乱想。”他道。
胡思乱想?
她听得脸一红,将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那环抱着她的手臂,那刻意压低的嗓音……一切都让她觉得莫名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又或者,曾几何时,也是如此这般被他抱在怀中,轻轻安抚。
嗅着陆泓琛身上的气息,秦雨缨烦乱的心绪竟不知不觉被平静了几分,闭上双目,很快就坠入了一个梦里……
梦中有双灼热的手,自她白皙的小腿抚摸上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沉重的喘息。
呼吸被面前这一片阴影尽数吞噬,唇被肆意掠夺着,灼热的气息时而拂过她颈畔,带来莫名的痒。
那人的唇吻过她洁白的脖颈,所及之处皆留下鲜艳红痕,如蕾初绽……
此时她一头青丝披散,模样甚是惊慌,却又魅惑至极,足以勾人心魄。
“你是谁,放开我……”所剩无几的理智令她眼眶微红,失焦涣散地瞧向那片瞧不清面容的阴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语气慌乱,鸦羽长睫微微颤抖,凄艳而动人。
“你竟已忘了我?”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莫名的熟悉,似乎曾在何处听过。
“我……”秦雨缨一阵失神,如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可心里那莫名的苦涩是怎么回事?
仿佛被掷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莫名漾起冰冷的水光,寒彻心扉……
“我辗转六道轮回,得而又失,失而又得……等你了数千年。你,却忘了我?”
男人怒极,那压抑的气息似要将她整个包围。
这一定只是个梦……
不然,每日刀口舔血的她,怎会变得如此柔弱无力?
死命将舌尖咬出了腥甜的血,却仍旧未曾醒来,秦雨缨这才明白自己并非被困于梦魇,而是噩梦成了真。
她紧紧捂住身上的衣裳,不甘如此被人轻薄。
下巴忽被一只手扳了过去,一个凶猛而温柔的吻,将她的唇紧紧锁死。
她挣扎着朝周遭抓去,却只触碰得到那人滚烫的身躯,四周空无一物,自己仿佛漂浮在了虚空之中,心中愈发诧异无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我究竟是谁!”
声音压抑而暴戾,逼人的气息一点点将她攻陷。
秦雨缨只觉心底某处如有一叶小小扁舟,正被狂风暴雨肆意颠覆……
“你……你是……”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逐渐苏醒,水汪汪的眸子仿佛多了挥之不去的雾气,看得男人心中似有沉寂已久的弦被拨动。
他阖黑瞳仁中,闪过深深疼惜……
狂风骤雨般的气息,竟也无端多出了一丝温柔。
这温柔如此熟识,一时间呼吸交织、一切交融,在虚空之中坠入一个深深梦境,再也分不清你我……
一觉醒来,有双阖黑的眸子正定定看着她。
“你……你醒来了?”她结结巴巴地问。
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却记不起梦见了何事。
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烫,心里某处有些莫名的……痒。
“本王被你又啃又咬,一夜未眠,谈何醒来?”陆泓琛眸中闪过些许……幽怨。
秦雨缨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那就是幽怨。
又啃又咬?
自己怎么会做这么没节操的事?
然而仔细一瞧,他好看的锁骨上,果真有不少暧昧的红痕。
呃……
她不觉赧然:“我……我可能是梦见自己啃了个酱肘子。”
陆泓琛额角微僵,真是既好气又好笑:“本王吩咐厨房每日做十个酱肘子,让你啃个够。”
与此同时,戏台上的“杜丽娘”水袖一挥,唱腔愈发宛转,那叫一个扣人心弦。
秦可柔牙一咬,心一横,将那热气腾腾的茶一滴不剩全泼在了秦雨缨的长裙上,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人堆里不见了踪影。
茶水就这么哗啦啦洒了秦雨缨一身,也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众人皆侧目瞧了过了。
冬日里衣裳层层叠叠,秦雨缨并未被烫伤。
看了一眼裙摆上那难看的茶渍,她不觉蹙眉。
方才,她似乎瞧见了一道极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那人此时不该出现在宫里,更不该是一身丫鬟打扮……
陆泓琛替她拂去沾在裙摆上的茶叶,不假思索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黑长袍,披在了她肩头。
“没事吧?”他眸光关切。
秦雨缨摇了摇头:“不过是一盏茶罢了,不碍事,我去换身衣服便是。”
“是谁这么笨手笨脚?”薛贵妃见状心生不悦,吩咐一旁的宫人,“还不快带七王妃去更衣?”
宫人应声上前,领着秦雨缨往寝宫那头去了。
秦雨缨本就削瘦,此刻披着那宽大的黑袍,小身板愈显单薄,走几步便要将近乎拖地的长袍往上拉一拉……
那略有些笨拙的背影,看得陆泓琛唇角微牵,久久忘了移开视线……
离了戏台子,出了半月门,就到了御花园。
薛贵妃的寝宫离御花园并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
“七王妃,这些都是贵妃娘娘平日里穿的衣裳,您看,你最喜欢哪一身?”
不多时,就有十来个宫女来到秦雨缨面前一字排开,手里捧着不同的衣物,为首的一个较为年长,瞧着应当是位姑姑。
“劳烦姑姑了。”秦雨缨先道了声谢。
薛贵妃十分丰腴,大多数衣裳略显宽大,唯独一条水蓝的烟罗裙子,与秦雨缨身形相差无几。
“这是娘娘刚入宫时穿的,衣裳是好的,只不过有些旧了,还望王妃莫要嫌弃。”那年长的姑姑开口说道。
说着,吩咐两个宫女领着秦雨缨去了里间,伺候她更衣。
这寝宫偌大无比,最里间是薛贵妃的卧房,一眼望去不见绣床,只见一排古朴的细纱屏风,屏风将偌大的空间隔开,上面绣着怒放的百花,绣工精细,色泽浓艳,贵气浑然天成。
正中间的书桌上,还摆了一个精致的青铜小香炉,正袅袅地熏着香。
那广霍茉莉香,有安定心神之效,怀孕的女子熏此香最是适宜。
秦雨缨脱下最外头的长裙,只余两件里衣,正要换上干净衣裳,屏风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她一怔,立刻转目看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屏风那头似乎有人站起了身。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皆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
秦雨缨陡然间明白了什么,立刻穿上那身被泼了茶水的衣裳,又披上了陆泓琛的外袍,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众人皆在听戏,能出现在薛贵妃寝宫里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很快就走了出来,一身明黄龙袍,果不其然就是皇帝。
皇帝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午歇竟也会被打搅,长眉一竖,那叫一个不怒自威:“你是何人?”
“回……回皇上的话,这是七王妃,”宫女忙不迭地帮秦雨缨解释,一急之下忍不住结巴起来,“方才……方才七王妃听戏时被人泼了一身茶水,贵妃娘娘让奴婢们领她过来更衣……”
“原来是七王妃?”皇帝上下打量秦雨缨,眸光阴沉。
“臣妾七王妃见过皇上。”秦雨缨略略行了个礼,心中打起了鼓。
幸亏自己反应快,否则眼下的情形真不知得有多尴尬。
她是皇帝的弟媳,若皇帝方才瞧见了她换衣裳……
光想想,都觉后背发凉。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一桩鸡毛事,往大了说,她这算是勾引皇帝未遂,不仅她自己名声扫地,连陆泓琛也会颜面无存……
皇帝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冷冷看向一旁那两个宫女:“是何人让七王妃进来的?”
两个丫鬟立刻噗通跪下了,浑身瑟瑟发抖,其中人壮起胆子答:“是……是岫云姑姑……”
那年长的岫云姑姑,很快就被叫过来了,见此一幕,不由大惊失色。
皇上怎么会在这?
天地良心啊,难道方才……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岫云侧耳一听,愈发心叫不好:“皇上,定是贵妃娘娘见七王妃久未从寝宫出去,所以亲自过来了……”
看着这岫云姑姑慌张的脸色,秦雨缨那叫一个汗颜,她怎么觉得,自己好似在被捉奸?
人已经到了外头,躲是躲不了,出也出不去,若继续站在原地与皇帝面面相觑,则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事已至此,想装作没见过皇帝显然不行,秦雨缨想了想,索性说道:“皇上,您方才在宴席上定是喝了不少酒,我略会针灸之术,不如替您扎针醒一醒酒。”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头是两排明晃晃的银针。
这并不是她请工匠打造的暗器,就只是一包普普通通的银针。
太后近日旧疾发作,要秦雨缨趁着此次入宫的机会,前去给自己扎几针缓缓病情,所以秦雨缨才特地带了此物,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薛贵妃来的时候,秦雨缨正隔着衣物给皇帝针灸。
几个宫女站在一旁,时不时递上银针,瞧不出丝毫的异样来。
薛贵妃心里狐疑,方才她听几个宫人议论,说皇上早在宴席散了之后,就去了她的寝宫,也不知会不会撞上七王妃。
可她宫里的那些宫女,竟无一人来报,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生怕秦雨缨在自己的寝宫惹出什么乱子,于是立刻带着宫女找了过来。
此时见秦雨缨衣着齐整,而皇帝也是龙袍未脱,才稍稍舒了口气,娇声朝皇帝唤道:“皇上,您是何时来的,臣妾怎么不知啊?”
“朕已睡了好一会了,爱妃为何不去听戏,难道是戏不好听?”皇帝问。
薛贵妃摇头:“当然不是了,臣妾只是想皇上了,所以特地过来瞧一瞧……”
说来也是奇怪,往常不管皇上在哪小憩,宫人们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却不知今日为何拖延了如此之久?
若早知皇上在此歇息,她自然不会这么冒冒失失叫秦雨缨过来更衣。
万一两人不小心撞见了,那多尴尬?
“皇上,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薛贵妃又问。
不然,怎会平白无故叫秦雨缨给他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