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西烈墨御前求亲

纪子期缓缓闭上眼,嗯,还是先养养神,等多一会儿再答吧。

至少也要做出她是冥思苦想了好久的样子。

装作侥幸答出,保存双方的脸面。

这种时候,个人的荣辱得失,必是比不上两国的脸面重要。

她相信,皇帝陛下会愿意她这么做,蒋大师会赞同她这么做。

至于杜峰,她觉得她无论怎么做,他都会认同,继而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

纪子期忍不住嘴角微翘,又想起如今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忙地克制住自己的念头,眉头微锁,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解题便是这样,有时候以为找到了思路,面上便会放松,但一深想,又好像不大对,自然又会面露深思。

纪子期刚刚的表情,在所有人看到后,都以为是如此,因而各自的心情随着她的表情变动而变动。

只有杜峰除外,他一眼便看出,他的期期,刚刚分明是走神了。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这个小狐狸,为了保存两国的颜面,在骗人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闭目的纪子期差点儿困得想打哈欠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时间后,缓缓睁开了眼。

好像被打开的石门一般,所有人都想窥探那里面是不是藏着宝藏。

只可惜,那如水黑眸太过平静,平静得好似刚刚的闭目苦思,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到底是想出答案了,还是没想出答案?

大部分官员心中仍是没有底,猫抓似的难受。

倒是对她有些了解的蒋大师和林大人两人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己的这个曾外孙女,看样子怕是早就解出来了吧。

只是碍于两国的交情,不好意思那么快说出答案,故意拖到现在。

两人心中浮起满意,不急不躁,进退得当,甚有大将之风,不愧是他蒋大师(林大人)的曾外孙女!

纪子期睁开眼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眼看着时辰已近,众人期盼已久的清灵女声,终于响了起来,“陛下,大王,国师大人,各位大人们!这题,民女,解出来了!”

声音沉静,缓缓道来,好似她此刻并不是代表着黎国与西羌在进行斗数,而只是学堂里解出了夫子教的作业题而已。

只是,想当初,自己在学堂时,解出夫子的题仍是兴奋不已啊!哪会有这般的淡定?

这个泰山崩于面前仍不动声色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事,能让她动容?

一众官员想起自己年纪一大把,仍及不上眼前女子的十分之一,心下自叹惭愧。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切磋赛,输了又如何?

难道就说明黎国不如西羌了吗?

真正的强者,在面对输赢时,仍会如平日般平静,因为他不仅赢得起,亦,输得起。

好比此时的西烈墨,他的神情,从头至尾都未变过,因为,他输得起!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不少官员,在看到西羌大王西烈墨俊美的容颜上,一如之前的绝美笑容,忍不住为他折服。

在转而看着上面皇帝陛下身边,面色有些阴睛变动的大皇子黎渊,心下叹息:原本大皇子是不错,但跟这西烈墨一对比,却是落了下乘。

皇帝陛下有些紧张的心,此刻放松了下来,他面露微笑,“将答案说来听听!”

一旁听到纪子期说已解出的西之栋,在那刹那,面孔惨白,好似受到了沉重打击。

为何不呢?这题是在西烈墨送出议和书,将他关国师府,他心情极度愤恨之下,突然间茅塞顿开,解出来的。

那一刻,他狂喜万分!

他虽不在黎国,却仍时刻关注着黎国术数的发展,这题至今没有人能解出这事,他自是知晓的。

也因此,他才会如此兴奋难抑!

可现在,他想了二十年从未放弃过研究的这道题,居然竟被眼前这个少女,小半个时辰内就解出来了!

难道,他先前收到的消息有误?其实黎国早就有人解出此题了?

西之栋看向蒋大师,他的面上是还来不及掩藏的震惊。

这说明什么,说明蒋大师本人根本就未解出!

说明这题真的是纪子期,这个不到十七的少女自己解出的!

西之栋心中的恨意与嫉妒狂泄而出,为什么?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为何总是不让他如意?为何总是要在关键时刻,让这个少女挡住他的路?

西之栋觉得,若此时不是在黎国皇宫,若此时他手中有把剑。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眼前这个,老天爷专门派下来挡他好事的纪子期!

纪子期缓缓道:“这道题的答案是:十四又半。”

仅管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震惊了,可还是被惊到了!

这个不到十七的少女,居然真的解出了这道五十年的黎国难题!

关键是,这题已不在坊间流传有近十年了,以她的年岁,去哪听过此题?

莫不是蒋大师?可她不过一一等术生,谁会用这种难度的题去与一个一等术生商讨?

那这个少女,这术数水平,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这一想,连自认对她水平有些了解的蒋大师和林大人都有些惊住了。

这个曾外孙女,还是被他小瞧了啊!

只有杜峰,从头到尾,未露出一丝异样,只有满心的骄傲,他的期期,本就如此厉害!

黎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此时他的心情是失落,还是失望。

答案已出,根本无须有人公布对与错。

术数的奥妙之处便在此。所有人一听,再一核算,便知对与错了。

因而,很快的,就到了纪子期出题了。

她提起笔,很快地就写下了题,然后面向西之栋,缓缓报出题:

“有一数,三三数余二,五五数余四,七七数余六,九九数余八,一十一数整,问该数最小为几?”

(意思是:有一个数,除3余2,除5余4,出7余6,除9余8,除11余0,这个数最小是多少?)

此题一出,殿中众官员,又齐齐张大了嘴。

脸上表情扭曲,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不出声。

西之栋的面色难看极了。

在术数界曾流传着一道题,“三三数余二,五五数余三,七七数余二,该数最小何几?”

只是这题中数字太少,花点时间猜,也很快就猜出来了。

西之栋年轻时,曾加大了难度计算,他发现只要将余数改改,难度就会加大一些。

而如果增加一个数来除,难度就会数十倍甚至更多增长。

而如果再增加一个数,如纪子期出的这道题,则在数十倍基础上再难上数百倍。

他曾经将试过增加一个数,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研究了七天,结果仍是找不出什么快速的诀窍。

这么多年来,偶尔闲暇时,也会拿出来自己再演算一番,仍是找不到丝毫窍门。

可他最多试过四个数字余数求解,何曾试过五个数字?

连四个数字余数求解,他都不能在小半个时辰内解出,何况从未试过的五个数字?

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这一身的术数,到底是在哪习得的?

西之栋定定看着纪子期,陷入了呆楞中。

纪子期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西之栋,将他神色尽收眼底。

此时的她,还并不知晓,此人便是真正想要杀害她的幕后主使。

那双眼里无丝毫特别的情绪,只礼貌地看着他。

却让西之栋无端心虚,垂下了眼。

他默默看了一会手中的题,缓缓放下后,对着皇帝陛下道:“皇帝陛下,大王!此题,老夫无法在半个时辰内解出!

因此,老夫想听听纪小姐关于此题是如何快速解出的思路!”

皇帝陛下并未出声,而是将目光看向了纪子期。

纪子期未料到此题西之栋居然如此直接就放弃了。

是她出的太难了吗?

此时的纪子期顾不上多想,敛住心神,浅浅一笑:“有一题国师大人想必也听过:三三数余二,五五数余三,七七数余二,求最小数。

这道题的解法可以是这样的:先将三个数独立算出符合各自余数,且符合另两个数倍数的数。

如三三余二时,用五乘七,得三十五,三十五刚好符合三三余二,记三十五,

五五余三时,用三乘七,得二十一,二十一五五数只余一不符合,而二十一的倍数六十三就符合了,

七七余二时,三乘五得十五,同理十五七七数只余一不符合,十五的倍数三十则符合。

最后,三十五,六十三,三十,三者合分,得一百二十八,则符合以上条件了。

但题目要求的是最小数,三乘五乘七,得一百零五,用一百二十八减一百零五,得二十三,就是这最小的正确答案了。

其余题不管如何变化数字,都可用此解法。”

见众人一时陷入思考中,纪子期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道题在此基础上稍微又增加了一些难度。

民女最初在计算这题时,也差点被骗住了。

按上述方法,在算三三余二,又满足五七九十一的倍数时,遇到了一些难处,发现怎么也没有一个数能符合这个条件。

后来民女仔细一思索,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九是三的倍数,又怎么可能除三余二,除九是整数呢?

晚辈便将三三余二置之一边,从五五余四开始演算,最终得出了这数:二千五百一十九。”

语音落地,殿中陷入了呆滞。

这里面的官员没有一人有很强的心算能力,前面例题三个数字的还好些,后面就完全跟不上了。

有些个心痒痒的,开始在手心里比划起来了。

西之栋拿起毛笔,按纪子期说的方法,在纸上刷刷算了起来。

算了三个数字的,算四个数字的,算了一题,又算一题,再到五位数的。

西之栋手下的笔越写越快,面上神色不知是喜还是悲,说不出的怪异。

算完后,他提着笔,看着纸上满满的数字,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

其余人离得远,又都在心底验算纪子期所讲的方法,包括西烈墨在内。

因而无人留意到此时的西之栋,那满身的锐气已失,全然已是个无措的孤苦老头。

站在对面的纪子期,和一心只在她身上的杜峰,却清晰地感受到西之栋已失去了斗志。

殿内一时安静,纪子期正考虑着要不要打破僵局时,对面的西之栋突然开声:“陛下,大王,今日之斗数,老夫,认输!”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认输?这两个字,将殿中一众官员和西烈墨从解题思路中惊醒过来。

西烈墨反而松了口气,此时的他,以为自己的夫子,西羌的国师大人,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了。

一众官员却惊住了。

这才过了第一题而已,后面还有两局,虽说纪子期先胜了一局,可未到最后,这结果谁能说得清?怎么会这么快就认输?

不认输又能如何?西之栋心下悲凉,两题一出,高下立现,再坚持下去,不过是输得更惨而已!

如若他今年只有四十,或许明知输,他亦会继续斗下去。

输了又如何?他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可如今,他已经六十了,身子早就一天不如一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二十年来,为了复仇,他兢兢业业,穷思竭虑,早就掏空了身子。

黎国地宫被破后的一连串事件,到最后西烈墨的执意议和,成了压倒他苦苦支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西羌来到黎国,再到这殿前斗数,已是油灯枯竭前的回光返照。

再斗?再斗下去有什么意义?

他本来只是想趁着离开人世前,再证明一下自己。

结果老天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非要他含恨而终!

一股腥味从他口腔内涌上来,西之栋硬生生地将它咽了下去。

“陛下,大王,老夫身子有些不适,望陛下和大王批准,让老夫先回别馆休息!”

西之栋的面色呈现一片死灰色,像个将死之人。

此时皇帝陛下和西烈墨均留意到了,“国师大人年岁已高,又长途跋涉,身子早就吃不消了。

今日勉强抽出时间来与我黎国进行术数切磋,实乃我黎国之幸!”

皇帝陛下的一句话为今日的殿前斗数划上了休止符,“来人,送国师大人回别馆,传御医立马过去查看!”

“是!”身边大太监领命而去。

西之栋道过谢,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大殿。

背影是无法言说的凄凉。

斗数用的桌椅笔墨抬下去后,立马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刚刚的斗数,好像只是一场空而已。

可怎会是一场空?或许无人记得西之栋离去时的萧索,所有人却都记住了那个气度无双的纪子期。

不少家中有优秀子侄的,暗自悔恨自己的有眼无珠,否则说不定这么优秀的女子就是自家的了。

于是看向杜峰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然后顺着杜峰的眼光,便看到了正与他视线纠缠笑容甜美的纪子期,一脸小女儿娇态,与刚刚殿上斗数的淡定风华完全不同。

唉,那些人摇摇头,算了,早就没机会了!瞎痴心妄想啥!

转而与身边人细细谈论起场上的舞姬来。

纪子期以为这次的西羌议和之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哪知晚宴结束后,西烈墨却突然离席,当着黎国众官员和西羌使臣的面,跪在了大殿中央。

殿中顿时沸腾一片,这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也楞住了,“大王,快请起!”

西烈墨跪地不起,“陛下,本王曾说过黎国闻名的不只歌舞,还有术数。但最闻名天下,且令本王心心向往的,便是黎国的掌珠公主!

因此,本王恳请两国联姻,将掌珠公主嫁与本王为后!”

“什么?”“不是吧?”“他居然想娶掌珠公主?”

群臣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皇帝陛下的面变得很难看,皇后娘娘的面色变得更难看。

那个从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掌珠,连公主府都已早早盖好,怎会舍得让她去那苦寒之地受苦?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让自己渊儿受伤的罪魁祸首?

他可以因为黎国百姓,和眼前的男人议和把酒言欢,但怎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女婿?

皇帝陛下心下十分不痛快,面上却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只淡淡道:“大王能看上掌珠,是掌珠的福气。

不过今日是两国议和之庆功宴,议和之外的事莫提了。”

一旁的大太监立马大声道:“散—席—”

西烈墨似乎早已预料到此结果,自如的从地上站起了身。

皇后娘娘看着他不卑不亢的气度,心里愤怒之余,又有些可惜。

若他不是西羌的大王,若他不曾让自己的皇儿受伤,以他的容貌与气度,还真是配得上自己的掌珠!

只是,她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掌珠去异族受苦,一生都与自己无法再见上一面?

甚至于,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西烈墨,这个男子,怎会愿意永远屈居黎国之下?

若掌珠嫁过去,万一两国战事再起,让掌珠如何自处?

纪子期却怔怔地看着西烈墨,想起了在南安和南临两次遇到西烈墨,他看掌珠时,那莫名的眼神。

那时候,不,或者说,在更早前,他就已经知道掌珠的存在了吧。

纪子期心下唏嘘,隐约的有些替掌珠担心。

这个男人,他的手段和心机,她和掌珠都十分清楚的很。

若他早已盯上了掌珠,掌珠又如何能逃得脱?

——

回到蒋府后,纪子期被拎到了蒋大师书房。

“小雪,给太爷老实说清楚,你这术数水平到底到什么程度了?”蒋大师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个,太爷,小雪也不是很清楚!”纪子期有些无奈道。

蒋大师皱眉:“那你这一身术数水平,从何处习得?”

纪子期心中突的一下咯噔,“这个,小雪也不知道如何说!”

蒋大师面上满是怀疑:“不知道如何说?”

“就是,一看到,就觉得会解的感觉。”纪子期吞吞吐吐地解释。

蒋大师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锐利起来,这世上,难道真有人天生就懂术数不成?

他知道他的曾外孙女天份很高,如果遗传自他,然后青出于蓝,也解释过去。

可今天一连两题,均是连他都解不出题,她又是如何知晓解出思路的?

除了用生来就懂,老天恩赐来解释外,蒋大师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来解释纪子期这逆天的术数才能!

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惶恐,那水盈双眸中,盛满了不安。

蒋大师看着她嫩生生的脸,光洁的额头,稚嫩的容颜,叹了口气。

这个懂事乖巧、大气又淡定的少女,何时有过这么不安?

“小雪,”蒋大师语气放缓,“太爷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

或许这世上真有些人在某方面异于常人,好比小风之异能,你或许是在术数方面有超于别人的天赋。”

纪子期暗中吁出一口气,呵呵陪着笑。

“那十二月的三等术师考试,你打算去参加吗?”蒋大师问道。

“小雪想去,太爷您觉得如何?”纪子期小心试探道。

蒋大师点点头,“想去就去。没必要为了别人可能的闲言闲语,隐藏你自己的才能!”

“是!”纪子期放松下来。

蒋大师看着推开书房门离开的纪子期背影,如同当初的蒋灵一般,心中暗道:老夫不管她是谁,老夫只知道她现在是我的曾外孙女。

西烈墨当着众官员请求联姻的消息,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和黎渊,均很有默契地没有告诉掌珠。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本是不可能同意的事情,何必说出来多添烦忧?

然而在场那么多的宫人太监在,皇帝陛下又未曾明令禁止此事说不得,于是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侍侯掌珠的宫人,见她这两日有些闷闷不乐,便将这事当成笑话讲给了掌珠听。

“公主,听说那西羌大王,被您的美色倾倒,昨晚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和西羌使臣的面,向陛下请求联姻,被陛下婉拒了。”

西烈墨?掌珠脑中浮起那双讨厌的眼,忍住涌起的不舒服,将他甩出了脑海。

哼?那个讨厌的男人,才懒得理他!

父皇母后连派都不派人告诉她一声,想必心里定是打定主意不会同意的了。

掌珠将这消息抛在脑后,无聊地倚在栏边,看那水池里的薄薄的冰下,缓慢游动的红色锦鲤。

离十二月初一没多少日子了,她与纪子期约了明日再去集市转转,多听些商户的意见。

她曾说她很羡慕纪子期,不光是她得到了他的爱,还因为她可以如此的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掌珠自己,就好像现在那薄薄冰下的红色锦鲤,看似自由,实则只能在一处狭小的范围内活动。

她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天空呢?

这时的掌珠,突然想到了西烈墨,想到了西羌那广阔的世界。

她不由坐直了身体,眼里射出奇异的光芒。

“准备一下,本公主现在要去母后那。”

皇后殿。

“不行!母后绝不同意!”皇后娘娘的声音激烈,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激烈。

掌珠的声音却很平静,“母后,掌珠身为黎国公主,皇室中人,本就有义务要为这黎国百姓谋福祉。

西羌大王西烈墨绝非泛泛之辈,相信母后见过后,心中一定同掌珠一样的想法。

他虽与父皇订下了二十年互不侵犯的契约,可若西羌一旦强大起来,掌珠相信,他绝不会本分地遵守这约定。

这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西烈墨绝不是那等为了堵住天下人之悠悠众口,而墨守陈规的人。

向来国与国之间友好解决争端,最有效和直接地方法,便是联姻!

掌珠何尝愿意离开父皇和母后,但掌珠认为,身为皇室儿女,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忘了自己的责任!”

一旁的皇帝陛下也是满脸不赞同,“掌珠,你能这样懂事,父皇十分欣慰。

但若父皇的天下,要用你的幸福来成全,父皇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父皇,母后,您们眼中,掌珠的幸福是什么?”掌珠幽幽道:“找个对掌珠一心一意的,生几双儿女,在父皇母后的庇护下。

将来在皇兄的庇护下,在公主府里安度一生吗?”

皇后怔怔道:“生为女人,难道不都是这样吗?难道你还想学那男子上场杀敌,或出入朝堂?”

“如果可以的话,掌珠想!”掌珠坚定道:“可掌珠明白,这不可能!

这天下将来是皇兄的天下,掌珠现在不想让父皇为难,将来亦不想让皇兄为难!

可掌珠有掌珠的想法!之前的南秦之行,子期在掌珠面前展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女人的世界!

不用上场杀敌,不用出入朝堂,一样可以为天下百姓谋福,为父皇分忧!

掌珠始终记得子期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这百姓为恶还是为善,端看他们的肚子,饱了是羊,饿了便是狼。

制止战争的方式,可以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发展经济。

倘若这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饱饭,谁还愿意去参军打仗,谁来会来对我黎国虎视眈眈?

西羌亦如此,果是掌珠嫁过去,将黎国所学,黎国之长处,在西羌推广开来。

西羌百姓不再饿肚子了,他还会愿意来侵占我黎国吗?

父皇,母后,契约随时可以毁,而经济的发展,才是真正的阻止战争的最有效的办法!”

皇帝陛下看着这样侃侃而谈的掌珠,既骄傲又心酸。

他的掌珠,一向大气,这不到半年的磨炼,现在更是有如此豁达的胸襟和独特的见解!

对感情,亦能拿得起,放得下!若生为男儿,只怕比渊儿还要优秀得多!

皇帝陛下想起自己还未从情伤中走出来的皇儿,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皇后娘娘亦有些陌生地看着这样的掌珠,她的女儿,何时起,竟已有了国母风范?

这样的女儿,这样的气度,这黎国,哪有男子能匹配得上,压制得住?

若没有,强行婚嫁的结果,亦只能让她郁郁一生。

皇后娘娘身为过来人,十分清楚一个优秀的女人,心中向往英雄和被征服的情结。

她相信她的掌珠,那么骄傲的掌珠,更是宁缺勿滥!

所以,她才愿意放弃一样,而选择另一样吗?

既然这天下找不到能征服她的男人,就让她来征服这天下吧!

“掌珠,你想清楚了吗?”皇后盯着掌珠那同她相似的容颜,淡淡问道。

掌珠美丽的凤眼里,突然射出动人光芒,她轻点头,明明那么轻,却像山一样沉,压在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心中。

“是的!父皇,母后,掌珠已经想清楚了。掌珠想见见那西烈墨,如若他同意掌珠的想法,支持掌珠的做法,掌珠愿意下嫁于他!”

待在别馆里的西烈墨,好似知晓当他向皇帝陛下提出联姻请求被婉拒后,掌珠公主会召见他一般,一整天在别馆里,哪也没去。

在掌珠身边的宫女过来时,整整衣衫,立马随她去了公主殿。

反倒是掌珠未预料到他会来得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

忙吩咐人在接见的殿里挂上了一层厚重的珠帘。

如此虽有些失礼,但掌珠生怕自己一见到他放肆的双眼,就忍不住想反悔自己在父皇母后面前的信誓旦旦。

“大王,这边请。”前面的宫女微红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作指引的动作。

看来掌珠公主身边的人调教得还不错!

西烈墨想起那双看向他美丽又愤怒的凤眼,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公主,西羌大王到了!”

西烈墨以为他会与掌珠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居然是一层厚重的珠帘。

“你先下去吧。”珠帘后传来掌珠清冷动听的嗓音,“大王,男女授受不亲,请恕本公主失礼了!请坐!”

西烈墨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地坐在了掌珠为他特意准备的椅子上,正对着珠帘。

珠帘很厚,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从里面看出来,也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

掌珠看那模糊的人影矮了下去,猜想他应该已经落座了,直接进入了正题,“想必大王已经清楚,本公主与大王见面所为何事?”

西烈墨端起前面的茶盏双眸微垂,看了看那碧绿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然后轻轻抿了一口,“不知公主召见本王,所为何事?”

这是明知故问?掌珠噎了噎,压下升起的厌恶,“听说大王向父皇请求联姻了。”

“皇帝陛下拒绝了!”西烈墨放下茶盏,丝毫不像是求亲被拒的受挫男子,身子略往后仰,好似在自家王宫中一般自在。

掌珠一口气卡住,这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父皇拒绝了,他就放弃了?

那自己召他来见面,想同他约定若她嫁过去后,莫要将她束缚于皇宫的念头,不就是自作多情了?

掌珠咬咬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就这样让他走?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主动提及?她黎国公主的脸面置于何地?

“公主召见本王,是否想告之本王,关于联姻之事,还有商讨的余地?”西烈墨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掌珠隐隐觉得那声音里,好似带了一丝笑意。

掌珠吸口气,下定了决心,“如果大王能够同意本公主的条件,联姻之事,本公主可以说服父皇同意!”

“条件?”西烈墨将这两个字在口腔里咀嚼片刻,嘴角兴起一丝玩味,“公主但说无妨,本王洗耳恭听!”

掌珠声音清脆而坚定:“联姻后,希望大王莫要将本公主困于后宫,本公主不会插手朝政,只希望能为西羌百姓献上一两分微薄之力!”

“不想困在后宫,不愿插手朝政,只想为百姓谋福?”西烈墨眼里浮现淡淡笑意,“公主打算如何做?”

掌珠道:“本公主正与术师协会纪小姐,共同策划推动商行发展事宜,纪小姐的本领相信大王您十分清楚。

本公主虽不及她,但若能学到一二,相信对西羌的未来必定大有裨益!”

“以公主之身份,心中宏愿在黎国亦能实现,为何要到西羌?”西烈墨双眸微垂,目光触及桌上茶盏,里面神色看不分明。

因为如此才能兵不刃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换来我黎国世代安康!

“这黎国的未来是皇兄的,而黎国的民间已有了纪小姐,本公主不愿与之争夺,亦不愿屈居二人之下!”

掌珠淡淡道:“西羌地大,大王治国有道,百业正兴,正是本公主一展所长之所!”

“这样啊…”西烈墨双眸缓缓抬起,里面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似欣喜又似沉痛,说完这三个似自言自语的字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掌珠咬着下唇屏住呼吸等着他的答复,殿内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良久,珠帘外那男子身影站了起来,向着掌珠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若公主能答应本王一个请求,本王便答应公主之所愿。”

那声音很近,好似在耳边一般,低沉又悦耳,带着淡淡的魅惑。

掌珠只觉是自己的心跳好似快了几分,下意识问道:“什么请求?”

然后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开了珠帘,西烈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放大出现在了掌珠面前。

“你!”掌珠先是一惊,接而大怒。

她未料到西烈墨如此大胆,未经允许便自行挑开了珠帘,紧抿的红唇微启,正欲唤人。

却见西烈墨邪魅一笑,放肆的暗沉双眸紧紧锁在她骄傲美丽的脸上,“若公主让本王见上一面,本王便如公主所愿。”

掌珠欲唤来人的声音卡在喉间,气得浑身发抖。

现在不给看也已经看过了,若喊人来拉了他出去,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掌珠咬着唇,凌厉的凤眼瞪着他,带着愤怒:“大王现在既已看到了,还请遵守您的诺言!”

然后头微偏,下了逐客令,“大王,请您出去。”

西烈墨却保持着先前挑帘的姿势不动,轻笑道:“看是看到了,但还没看够!”

掌珠被气得浑身颤抖,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何曾有人在她面前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大王,请自重!”

西烈墨眉一挑,“本王不过是想多看自己未来的王后两眼,何来不自重之说?”

掌珠咬牙切齿,“大王,黎国与西羌还未订下婚约,请大王注意自己的措词!”

“公主刚刚不是已经亲口允诺了吗?难道是本王理解有误?”西烈墨嘴角微翘,那欠揍的语气和神情,即使被暴打一百遍也不能解掌珠心头之恨。

她恨恨盯着他,西烈墨看着她眼里愤怒的指控如燃烧的火焰般,衬得她本就绝美的脸庞更是美的惊心动魄,不由有些痴了。

那眼里赤裸裸毫不遮掩的侵略欲望,令掌珠再也无法忍受,她厉声唤道:“来人!”

西烈墨有些可惜地想道,看来真生气了!

然后收回手,放下了珠帘。

与此同时,一位宫人应声而入,“公主,有何吩咐?”

“送客!”掌珠毫不客气道。

西烈墨走后,掌珠仍有些余怒未平,想着自己的决定,又想着那人的无赖,差点就想放弃了。

掌珠闭上眼,深吸两口气!以后若嫁到了西羌王宫,少些与他见面就是。

听说他宫里已有四位大王妃,八位小王妃,还有数十名美人儿,这一排下来,一个月顶多能见上一面,忍忍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西烈墨年岁比皇兄还长,纳妃也早,登上王位两年后,后宫居然仍无所出!

看来这人某些方面是有问题的!掌珠有些恶毒地想道。

西烈墨并不知道掌珠在背地里诅咒及怀疑他某些方面的能力,他的心里早就被终于见到掌珠真人真容这件事带来的欢欣给填满了。

真的是同他想像中的一样!又骄傲又美丽,除了做他西烈墨的王后,这世上还有谁能与她匹配?

掌珠,果然是为他而生!

西烈墨嘴角浮起迷人笑意,忍不住便想将这个消息与国师西之栋分享。

却被西之栋的贴身小厮拦住了,“大王,国师大人说他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一个小厮居然敢对一国之大王说出如此之话,做出如此之举动,莫不是活腻了?

西烈墨却好像习以为常,他敛去笑容,眉头微皱,“国师大人今日可曾出来过?”

“不曾。”小厮恭敬道。

“可曾唤你进去过?”

“未曾。”

西烈墨面色大变,“快进去看看!”

小厮有些犹豫,“国师大人交待……”

西烈墨厉声道:“交待什么?国师大人年岁这么大,一天未曾出门,亦未曾让人进去,还不给本王滚进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以往的西烈墨因为西之栋的关系,对西之栋身边的人一向和颜悦色,何曾发过这么大的火?

那小厮被惊到,颤声应道:“是!大王!”

然后慌不迭转身推开了门。

却见国师大人平躺在床上,被子盖至颈部,双眼紧闭,一副安睡的模样。

小厮松了口气,“大王,国师大人正在休息中!”

西烈墨恨不得一脚将那小厮踹开,他狠瞪了他一眼,抬脚跨进了屋。

小厮被他瞪得身子缩成一团,跟在西烈墨身后进去了。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西烈墨走近床边,见到西之栋双眼紧闭,眼睑下一片青灰,整张脸呈现死白色,心下大惊,轻唤了两声。

躺在床上的西之栋一动不动。

西烈墨伸出一只手指头,颤抖着放在西之栋鼻子下,然后面色惨白,后退两步。

原来西之栋已经没有了呼吸。

西之栋在西羌的地位,仅次于大王西烈墨,能跟在他身边的人,聪明伶俐自是不在话下。

那小厮之前因对西之栋过于崇拜,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圣意一般严格执行。

是以先前一时未想到其中不妥之处。

如今一见西烈墨动作和神情,再看看床上睡了一夜一日的西之栋,心知大事不妙,慌忙跪了下来。

西烈墨看着床上的西之栋,面色几变,终是叹了一声,声音沉痛:“阿从!”

“属下在!”一人应声而入。

西烈墨沉声下令:“立马飞鸽传书回国,国师大人殁,举国守丧三日!”

阿从先是被国师大人殁吓到,接着又被举国守丧三日惊到。

这举国守丧,只有皇族中至高无上之人如大王王后或嫡出的王子公主去世,才能享受的最高礼遇。

阿从略一恍惚后,看到西烈墨扫过来的冰冷眼神,忙应道:“是!主子!”

西之栋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蒋大师纪子期以及杜峰耳中。

纪子期已经从蒋大师处得知了西之栋生平,听到此消息后在心里略略可惜了一下。

杜峰收到消息后,心中冷笑道:死得好!敢派人暗杀期期,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你了!

——

西羌议和之事已过,按西烈墨的计划,大约会在黎国过完元宵之后才动身回国。

不过这与纪子期和掌珠已经没有关系了。

昨日与西烈墨谈妥后,收拾好心情的掌珠便将此结果告之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皇后仍是不允,皇帝陛下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知这黎国已难困住她,便默默点头应允了。

原本今日就该开始商议两国联姻之事,不过西羌国师西之栋突然离世,此时不好再议亲事,双方决定推迟半月后再议。

这一切对掌珠来说没有丝毫影响,本就是政治联姻,自有皇宫中礼部专门来办妥此事。

她只需要在需要她出现的场合和时刻依时出现便可以了。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和纪子期一起完成这次的计划。

纪子期却对掌珠应下西烈墨的婚约有几分不认同,“公主,您何须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护住黎国的安定?”

掌珠轻轻一笑,那笑意带着几分虚幻,“子期,我曾同西烈墨道,这黎国有了皇兄和你,无我发挥之所。

这话虽是骗他,却亦有我几分真心在里面。幸福二字,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也许太容易不过。

可我身为公主,早已明白这世上之事,不可能两全齐美。

上天既给了我这份心性,这份尊荣,总会让我在某些方面无法完整。”

掌珠的目光转回到纪子期身上,“子期,我不仅欣赏你,羡慕你,亦嫉妒你。

这世上能像你这般两全的女子,实在太少。我怕我若留在黎国,得不到想要的幸福,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夺了你的幸福!”

明明说着狠毒的话,纪子期却听得心酸,轻轻道:“公主,您不会的!”

掌珠突然展颜大笑,笑得释然和开怀,转而又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怕只有你最懂我了。你既懂我,又何必劝我?”

“公主,正因为民女懂您,所以才希望您能得到幸福,莫要为他人而牺牲自己!”

“作为女子的幸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到,但作为公主的幸福,已经在眼前了。

我无法为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女子的幸福,而放弃掉眼前作为公主幸福的机会!”

掌珠幽幽道:“西烈墨已同意不困我于后宫,这一点对我来说,已足够了。”

她转过头,对着纪子期微微一笑,“子期,我心意已决,你莫在相劝了。现在你能帮我的,便是让我快速成长。

我年岁已不小,西烈墨亦已二十有三,联姻细项一谈妥,很快就会到出嫁之时了。”

纪子期压下心头酸涩,轻轻笑道:“是,表兄。”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谈笑间,离两人不远处突传来一阵骚动。

纪子期与掌珠二人约定的时辰有些晚,茶楼里的人并不多,因而这骚动便格外明显。

一个红衣张扬的娇小女子,正对着拦着她的杜乐拳打脚踢。

因对方是女子,且心仪的阿玉就在边上,杜乐不好还手,只得不停躲闪。

那娇小女子正是叶小娇,见眼前的瘦高个男子虽闪躲不停,却始终拦着不让她过去。

发起怒来,抓住他手臂,就欲咬下去。

一旁的阿玉手中剑鞘一伸,叶小娇张着的嘴便咬到了那剑鞘上,只听得牙齿咯嘣一声响。

杜乐都忍不住替她呼痛。

叶小娇果然痛得龇牙咧嘴,她一手捂着唇,泪眼汪汪,一双大眼睛狠狠瞪向阿玉。

阿玉身为女子,自无男子怜香惜玉之心,对叶小娇控诉的眼神毫不在意。

叶小娇知道踢到了铁板,暗中将这两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咬了一遍又一遍。

眸一转,见到纪子期与掌珠眼光正好看向这边,眼珠子一转,大声喊道:

“纪小雪!本姑娘知道是你!你为何躲着我?”

纪子期也认出那娇小的女子,便是那日对着杜峰背影大喊“我叫叶小娇”的女子,听得她此言,吓了一跳。

话说她扮成男子以来,除认识的人外,几乎无人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是女子的身份。

可这叶小娇不过同她见过一面,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纪子期朝杜乐使了个眼色,杜乐手臂收回,身子一侧,让出了路。

叶小娇头微扬,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经过杜乐和阿玉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纪子期允许了叶小娇进来,却没允许跟着她的几个仆人进来。

那几人一看杜乐与阿玉气势,便知不是对手,只得乖乖立在一旁,心急地看着自家小姐。

“纪小雪!我约你你为何爽约?”叶小娇走到二人身边,对着纪子期气冲冲道。

“你为何断定我是纪小雪?”纪子期奇道。

叶小娇呵一声,带着几分得意,“我派人在蒋府外面守了几天,今早终于看到你出门,便悄悄跟了去。

后来见你入了一间客栈后,便不见了人影。”

叶小娇将她上下一打量,“你扮男人还真是挺像样的,居然连我叶小娇也瞒过去了。

只可惜,你换了装,你身边的侍从并未换装,若有心盯着你,还是能认出来。”

说着又哈哈两声笑,“刚刚我一使诈,喊了声纪小雪,你就自动招认了。”

一席话说得纪子期和杜乐双双汗颜。

杜乐自认功夫高强,对这跟踪与反跟踪之事了如指掌,哪知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钻了空子。

其实这事还真难怪杜乐,杜乐一向防的是懂功夫的人,叶小娇所派去的,只是家中普通下人。

多往蒋府瞟两眼,也只会被认为对蒋府中人有些好奇。

毕竟那里面住着术数北斗蒋大师,黎国第一位一等女术生名动天下的纪小雪,堪与掌珠相媲美的绝色美人纪小雨,还有据说拥有过目不忘神奇能力的纪小风。

这几个月来,蒋府外头经常会有些好奇的老百姓来窥探,府中一众人等已见怪不怪了。

因而叶小娇派去的那个寻常下人,便被忽视了。

纪子期汗颜的是,她自认变装了得,不会教人轻易认出,却忽略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杜乐。

若是有像叶小娇这样的人,专门盯着她,很快就露出了马脚。

这一刻,纪子期对叶小娇还真是有几分感激。

叶小娇却对她的走神很不满意,“纪小雪,我先前约你,你为何不赴约?”

“约我?”纪子期想起临去宫前收到的那封信,当时走得匆忙,回来后又一时忘记了。

“抱歉,叶小姐,前几日我有事不在府,回来后一时忘了此事,请问叶小姐找我有何事?”

“我要和你挑战!”叶小娇下巴抬得高高的。

“挑战?”纪子期眉一扬,“为何?”

“我看上了你的男人,倘若我胜了你,你便将他让与我!”

叶小娇说这话的神情,好像看中了一件好看的衣裳或珠钗,想让人相让般,无丝毫的扭捏。

纪子期楞住了,掌珠楞住了,一旁的杜乐也楞住了。

纪子期看着她撅起的小嘴,忍不住笑道:“不知叶小姐打算如何与我挑战?”

“如何挑战?”叶小娇眨眨眼,也楞住了。

惊愕的掌珠忍不住笑出声,原以为是头会咬人的小母老虎呢,原来是只刚出生的小崽子,光会张嘴吓唬人,连牙都没有。

听到笑声,叶小娇有些不高兴了,下巴一抬,“本小姐不管,反正你的男人我看上了。

你要是不让的话,本小姐就抢。要是抢不过,那就共侍一夫,本小姐为大你为小!”

纪子期刚刚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听得此言,手一抖,茶水倒了出来。

“叶小姐,你多大了?”她忍着笑问道。

“十五!”

“嗯,我十六了,我年岁比你大。”

叶小娇以为她说的是共侍一夫为大为小的事情,一咬牙,“既然你年岁大过我,那你为大,我为小好了!”

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可爱!纪子期忍不住大笑出声,“那叫声姐姐来听听!”

“姐姐!”叶小娇以为她同意了,高兴地唤了一声,“你同意了?”

“唉!”纪子期大大地应了一声,转而笑眯眯道:“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咱俩共侍一夫啊!”

“小娇妹妹,姐姐我还未嫁过去呢,这同不同意还轮不到姐姐我作主啊!”纪子期笑吟吟,“这事得去问杜将军!”

叶小娇反应过来,怒道:“纪小雪,你耍我?”

纪子期轻笑道:“怎么会呢?小娇妹妹,我年岁长过你,你唤我一声姐姐公平得很啊!”

“是吗?”阴恻恻地男声响起。

纪子期拿着茶盏的手又一抖,抬头却见杜峰正在不远处,沉着一张脸,凶狠地盯着她。

在他旁边的,正是西羌大王西烈墨。

掌珠亦随着声音望了过去,正好撞进西烈墨幽深的眼里,心中一紧,别开了眼。

纪子期看着杜峰的眼神,头皮一麻,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娇声道:“杜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掌珠几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说纪子期现在身着男装,就算她身着女装,一行人除杜峰外,从来只见过她从容淡定的一面,何时听她用如此娇滴滴的语气说过话。

“在你们刚刚姐妹情深的时候。”声音冷冷,听不出多的情绪,姐妹情深几个字,杜峰故意咬得重重的。

纪子期心中却一咯噔,这厮生气了!

她正想解释,旁边的叶小娇却欢呼一声,小跑到他身边,“杜将军,我是叶小娇,前几天你从马蹄下救过我,还记得吗?”

“不记得!”冷酷的声音。

叶小娇噎住了,按正常来说,就算不记得,礼貌上来说,也会问一问“不知小姐指的是哪一次”或“原来是小姐你”等等之类的。

哪会直接说“不记得”将对话堵死?

可叶小娇是谁,只略一楞,立马摆出受伤的表情,娇嗔道:“就是几天前迎接西羌使臣团时,小女一时不慎被人挤了出去,惊了马,差点死于马蹄之下。

若非将军出手相救,小女恐怕已与家人天人永隔。这话本子上都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小女愿伺候将军您!”

一众人听得张得了嘴,这叶小娇,也太大胆了,当着众人面,直接表示愿意以身相许,侍候人?

叶小娇的仆人,更是捂脸无颜以对:大小姐,您确定您懂什么叫侍候吗?

“谢小姐厚爱,本将军已订婚了,以后后宅之事自有夫人操劳。”杜峰淡淡拒绝。

“真的吗?”叶小娇喜道:“刚刚姐姐已经同意了!”

“是吗?”杜峰冷冷地扫向纪子期。

“不是!不是!”纪子期被他冷风扫过,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走过去,挡在二人中间,生怕那纪小娇又出什么惊人之语。

叶小娇生气了,“纪小雪,你当真说话不算话?”

纪子期呵呵道:“叶小姐,那个,刚刚我是看你年岁小,与我妹妹小雨相仿,生得又可爱,真是将你当成妹妹,别没的意思!你可别误会!”

“你,你们俩,合伙欺负我!”叶小娇咬着唇,眼红红的,泫然欲泣。

纪子期看着叶小娇欲哭不哭的神情,有些心软,扭头偷瞟一眼杜峰,却见那厮对着她轻哼了一声,摆明很不爽的样子。

纪子期心中怒吼,她才是最该生气最该哭的那个好不好!

一个自个招来桃花,一个想抢她男人,明明她才是最冤的,为何最后变成了都是她的错?

纪子期虽对叶小娇有些不舍,但明显哄回自己男人这件事更重要。

当下也不理了,拱手对着掌珠与西烈墨道:“公主,大王,民女先告辞了。”

说着牵着杜峰的手就往外跑去。

杜乐识相地拦住了欲跟着一起出来的叶小娇。

杜峰气得牙痒痒,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在她背后,随便与陌生女子姐姐妹妹地唤得亲热,怎么的,想将他推出去?

他恼归恼,还是任由纪子期牵着他走了出来。

走出茶楼后,街上人很多,纪子期现在还穿着男装,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牵着手,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眼光。

纪子期反应过来后,便想松开杜峰的手。

谁知那厮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并将她拉向自己。

纪子期挣脱不得,只得由着他,小声道:“杜峰,追风呢?咱们骑马离开好不好?”

“怎么啦?不想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那话语里是隐藏不住的酸意。

什么跟什么嘛?纪子期有些哭笑不得,“杜峰,我现在扮的是男子!”

“那又如何?”杜峰不以为意。

纪子期翻个白眼,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反正她现在着的是男装,没人认得出!就算被人诟病,也是冲着杜峰!

这一想,干脆将手伸进他臂弯里挽住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于是,路人的眼光更是毫不避忌地开始用厌恶的神情来打量了。

纪子期一手抬起遮住脸,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心里恶作剧地想到:小样,看你能忍多久!

没一会,杜峰果然有些受不住了,手伸到唇边吹了个哨子,追风立马就跑了过来。

他用力搂住纪子期的腰,紧得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然后跳上马,往纪府的方向跑了去。

身后的男子浑身僵硬,好像还在生气。

纪子期咬紧下唇,想着等会如何哄他,最多,嗯,就帮他那个吧。

这一想,面上就躁热得不行。

一恍神间,两人已到了纪府,纪子期被杜峰拉进了房间里。

这一次,杜峰并未向往常一样,两人单独相处时,总是迫不急待将她搂在怀里,死命缠绵。

反而倒退几步,眯着眼将纪子期上下扫量,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许久,杜峰冷淡又危险的声音响起:“知错了吧?”

纪子期忙点头,咬着下唇可怜兮兮道:“知错了!”

那快速点头的样子惹得杜峰差点想发笑,强忍着板脸道:“哪错了?”

纪子期大声道:“以后若有人想与我做姐妹,我一定要义正严词拒绝:杜峰是我纪子期一个人的相公,谁也不许抢!”

杜峰心中满意万分,面上仍强装严肃,“既然知错了,可愿意接受惩罚!”

“愿意愿意!”纪子期眨着眼,娇声道:“相公,我错了!”

“行!愿意接受就好!”杜峰双眉一挑,“相公要沐浴了,去打水!要热一些!”

现在大白天的要沐浴?然后要她去打水?纪子期伸手指向自己的鼻子。

见他双眼眼神一变,忙道:“那我去打水了!”

好在现在是冬天,厨房里时时备着热水,不用纪子期动手烧水。

当她拎着木桶,吃力地往房里拎时,厨房阿天不忍了,“少夫人,小的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纪子期慌忙摆手,“阿天,你忙你的,若需要你帮忙,我再喊你。”

那厮明显生气想折磨折磨她,她要是敢让阿天帮忙,指不定他会更生气!

小气鬼,小肚鸡肠,混蛋,衰人…。

许久未做过劳力的纪子期,提了两桶水后,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

终于将水打满,却见那厮伸手摸摸水温,略带嫌弃地道:“冷了点!这次就这样吧!”

这次就这样吧?什么意思?难道还打算有下次?

纪子期忍不住火起,正想开声质问,却见杜峰已将外衫脱了下来,很快就只剩里衫了。

她呆住:“你干什么?”

“沐浴!”杜峰慢条斯理道,然后斜睥她一眼,带着莫名的神色道:“又不是没见过!”

她何时见过?纪子期欲怒,突觉得眼前这一幕,有几分眼熟。

转而想起初到天凉军中,被迫去他帐下做小厮后,第一件差事,便是替他打水让他沐浴,然后帮他擦背。

纪子期突然张大嘴,这厮,不会是因为她今天着男装,想着旧事重演吧?

就在她想着的当口,杜峰已脱得只剩下一条里裤了。

赤裸的上身线条分明,肌肉凹凸起伏,能看到结实的八块腹肌,以及往下延伸的人鱼线一角,混和着野性的力与美。

纪子期看得口干舌躁,忍不住吞吞口水,想移开眼又舍不得移开。

杜峰一脚跨入浴桶,一边朝她勾勾手指,“过来,帮你相公擦背!”

这厮果然打的是这主意!纪子期从未在白天见过杜峰身体,如今这厮一脱,她也有几分舍不得,想多看两眼。

当下也不矫情,乐呵呵地走了过去。

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澡巾湿了水,开始擦拭他手臂。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身上有许多细碎的小疤痕,想必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纪念品。

“嗯,大力点!”杜峰双眼微眯,从鼻腔里轻轻哼出。

又低又沉,端的是销魂无比。

纪子期全身一麻,忍不住嘀咕道:要不要叫得这么淫荡?

她刚刚提了几桶水,浑身早已发热,如今再使出吃奶的力气,加上热气氤氲,很快身上脸上就出了薄薄的汗。

热得难受不说,呼吸还有几分困难。

------题外话------

关于女主的那道术数题,在百度上只能搜到三个数字的解题过程,大大按那个方法算了好久都算不出来,本来想放弃的,突然有一天被大大想到了问题所在,忍不住写上去跟大家分享,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