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虽看起来和气,嘴上却快,连珠炮似的叫人插不上话,瘦脸年轻人直到二人消失在门后才反应过来一般,自桌边起身,“哎。”
余的两人拉住他,劝道,“算了算了,毛头小子和他计较什么,没劲。”说着替他将桌上酒碗填满,瘦脸年轻人虽依着二人坐下,却还是嘟嘟囔囔。
才静了一瞬间,便听孤身赭衣男子伴着铜质金属在木头上的敲击声,冷笑一声,三人皆朝他看去,瘦脸年轻人刚丢了面子尚未挽回,一腔憋闷无处发泄,登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笑什么你。”
赭衣男子并未立时答话,先是露齿一笑,继而又慢条斯理的抽了口手中烟斗,一派悠闲的吞云吐雾,丝毫不将眼前人放在眼里。他稍稍低头,却抬眼盯了他们片刻。他眼中无甚笑意,倒像只瞧着掌中鼠的猫咪,早已大势在握,却懒洋洋的样子,硬生生叫那年轻人止住动作。
他又复坐直身子,一只手臂以肘部撑着桌面,短促而轻微的吸了几口,烟随着他说话的气息喷出来,“这位兄弟知道的挺多,那不知这位兄弟知不知道如今这宫中,即便是阁臣上疏都要经谁的手。”
那瘦脸年轻人正要说话,被三人中一直未作声,面呈菜色的年轻人拦住,“如此妄言,非我等小民可议,见谅。”
瘦脸年轻人像是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不当之言,脸色暗了暗,终默然噤声。赭衣男子桌上还搁着只小酒壶,配一碗槟榔仅剩两颗在碗里。他又吸了口烟,却并未立时吐出,便将碗里余的两颗槟榔一齐丢到嘴里,就着烟嚼碎了。将那酒壶仰头一口干了,手指捏着瓶口,却未将酒壶规规矩矩的放回去,只将它拎在桌面上几寸,一松手,酒壶便摔回桌上。
黎瑨像是一下给这酒壶落在桌上的声音给震醒了,想朱徽媞独自一人在楼上,不便在此久留。起身便要走。
他才起身,那赭衣男子忽然又冷笑一声,开口道,“大伙都不过混口饭吃,兄弟劝你一句,即便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管好自己的嘴,当心闪了舌头。”
黎瑨正走到楼梯上,才上两阶,那人忽然画风转向黎瑨处,“是不是啊,大人?”
黎瑨脚下一顿,那人已半转过身子朝着他,笑呵呵的瞧着他,活像一只趴在梢头晒太阳的猫。那人眯着眼睛,目光绵密如针,其余三人的目光顿时也聚集在他的身上,又是怀疑又是恐惧。
无孔不入的特务机构,便是大明最富特色的制度所在,多少人上一秒还喝酒笑谈,下一秒便陷入鹰犬巢穴。
黎瑨亲手送进诏狱多少人,见过多少砭人肌骨不动声色,最终还不是苟延残喘,他不露声色,深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半个字也未回话,便又抬脚迅速上了楼。
朱徽媞果已在桌边候他多时,见他进门,有些不满道,“怎么回事,这么久才上来。”直到黎瑨关了门,转身才又问,“水呢?”
黎瑨并未与朱徽媞落座,没有丝毫放松,听了朱徽媞的话手下顿了顿,片刻后又迅速将手中雁翎刀扣回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