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与柳氏早已习惯了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同夫君小声地说着什么。便是陶氏,知道此时哭是不吉利的,也死死地忍住了泪水。
不过没说多少话,副将就提醒威国公出发的时辰要到了,在城外,皇帝还会带领百官送行。
威国公率先上马,顾永翰一口将酒水全部喝掉,然后拍了拍陶氏的手背。
“等我回来。”
女眷们却都没有回去,直到不久之后,远远地从城门外似乎传来了出发的号角。
威国公等人出征后,整个威国公府似乎顿时安静了许多,女眷们似乎都有一些恹恹的,闵夫人和朱氏有事情要忙还好一点,陶氏却不一样,两个孩子实在乖巧,并没有让她费多少心,她便整日都沉浸在思念顾永翰的情绪中,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最后还是柳氏看不过了,提议去千佛寺小住几日,替威国公等人祈福。
其实威国公府本来就有小佛堂,不过柳氏之所以这么提议,除了祈福,更多的也是为了让陶氏不要整日闷在家里,出去散散心。不过她这个人向来不肯直白表现自己的好意,又将朱氏拉出来做幌子。
闵夫人不愿出门,所以就只有她们三妯娌,再加上除了顾泽禹之外的所有孩子。
因为过了周岁顾泽慕和顾清宁便断了奶,而且李嬷嬷照顾孩子有了感情直接留了下来,所以陶氏便放了两个奶娘出府。这一次去千佛寺,陶氏只带了李嬷嬷和绿柳。
此时正是入夏的时候,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顾泽慕和顾清宁也换上了轻薄的衣服。
对于顾清宁来说,入宫之后她就很少出宫看到外面的景色了,更别说她还自闭宫门六年,如今有了机会出门,对外面简直好奇的不行,拉下了脸皮“娘亲娘亲”的,让陶氏无奈地打开了车帘,顾清宁贪婪地看着外面鲜活的场景,陶氏就在一旁抱着她柔声讲解着,欢声笑语仿佛将这夏日的热度都去了几分。
与她相比,顾泽慕就淡定多了,如今陶氏也接受了儿子不爱说话的性子,不过因为顾泽慕平日的表现与其他孩子无异,甚至还聪明了几分,她也终于不再担心小时候的那一场烧把人给烧坏了。
陶氏不经意抬头,看到顾泽慕被李嬷嬷抱在怀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九连环也不拆了,心里蓦然一软,另一只手将他抱在怀里。
两个孩子自从周岁宴之后似乎就犯了冲,相当不对付,顾清宁记仇,哼了一声,直接拿后脑勺对着顾泽慕,顾泽慕自持身份不同她计较,却也将身体往另一个方向移动了些许。
陶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分明周岁之前还好好的,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记仇。
马车“嗒嗒嗒”地行驶着,路旁绿树成荫,大片大片的农田宛如一块块颜色极正的绿毯,偶尔还能听见牛叫声还有孩子的嬉闹声。
顾泽慕看着眼前的一切,耳旁听着陶氏温柔的讲解,第一次觉得,这样的重生,似乎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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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马车入了山,众人顿时感觉到周身一阵凉意。
住持亲自出来迎接她们,几位女眷先去拜了菩萨,捐了香油钱,这才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进了厢房。
千佛寺香火鼎盛,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都会来进香或者小住几日,所以这边的厢房虽然素净,却十分干净雅致。
千佛寺的后山遍植茶花,因为山上天气凉爽的缘故,此时还有茶花盛开。
朱氏与柳氏舟车劳顿,所以便回房休息了。陶氏精神却还好,她本就喜爱茶花,既然来了千佛寺自然想去一睹这边几株珍贵茶花的真容。
她见李嬷嬷面露疲色,便让绿柳抱上顾清宁,她则抱着顾泽慕一同去了后山。
据说这边的茶花是前任住持所种,都是世上难得的珍品,费了许多功夫才种植成功的。陶氏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便走得有些远了,等到发现时,已经到了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附近。那院子不大,但门口却有几名护卫守着,见她靠近,一名护卫喝了一声:“站住。”
陶氏被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孩子后退了几步。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之前住持告诉她们的事情,据说今上的嫡亲妹妹元嘉长公主就在千佛寺替先帝与太后守孝,住持还特意嘱咐她们,元嘉长公主性子清冷,不爱与人来往,让她们千万不要打扰了对方。
想来,这院中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元嘉长公主。
陶氏连连道歉,正准备抱着孩子离开,却见那小院的门竟然打开了。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素色衣服,分明是个婢女,却透着一股大气,这院子的主人不言而喻。
陶氏心中慌乱,不等她说话,便连忙道歉:“这位姑娘,妾身贪看茶花,打扰了长公主殿下,还请见谅,我们这就离开。”
那婢女愣了一下,连忙叫住她:“夫人请留步。”
陶氏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殿下邀请夫人进院中一叙。”
轿子是往坤宁宫去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姚黄早已在宫门口等着,见到元嘉便是福身一礼:“奴婢见过元嘉长公主殿下,娘娘在殿内等着殿下呢。”
元嘉扶着素衣的手下了轿,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让皇嫂久待了,是元嘉的过错。”
说着,便跟着姚黄进了殿。
陈皇后看着逆着光走进来的那个女子,竟觉得恍如隔世,她原本以为三年清修,会让元嘉变得消瘦不堪,心中还暗暗担心着,谁知走进来的女子靡颜腻理,甚至比三年前还要美貌,或许是因为佛法熏陶,她身上原本的锋芒都敛去,整个人如同被打磨得温润柔和的羊脂玉一般。
陈皇后原本是坐在主位上的,见她进来了,快步走下来迎她。她这举动让一旁的宫女都吓了一跳,陈皇后性子严谨,极重规矩,便是她娘家求见也都是规规矩矩行礼,还从未见她对什么人这般失态过,纵然她们都知道元嘉长公主身份不一般,但如今却要更重视几分。
元嘉正要行礼,就被陈皇后拦住了。陈皇后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端视她片刻,才轻叹道:“三年未见,元嘉可是消瘦了许多,苦了你了。”
元嘉露出惯常的笑意:“让皇嫂忧心了,我自己倒是觉得还好。”
“你倒也学着那些人报喜不报忧了,你胖了还是瘦了,我难道还看不出吗?”陈皇后似乎带着嗔怪,却拉着她往旁边坐去,“我先前以为你还要几日才回来,还同陛下说要找人去接你的,谁知你自己竟这般默不作声就回了京……”
训练有素的宫女早已将茶水和点心奉上,陈皇后挥了挥手,两名大宫女便带着她们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怎么不带衍之进宫来?”陈皇后问。
“衍之似乎有些受凉,我便让他在家里待着,日后他好了,再进宫见他皇伯父和皇伯母。”
陈皇后便道:“可严重?怎的不去请太医来看看?”
“皇嫂放心,府中大夫给他看了,没有大碍,许是这几日天气变化太快,吃了服药,已经好多了。”
两人从萧衍之又谈到了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她们姑嫂原本相处的就不错,也有话题可聊,只是聊了这么大半会,却连皇帝的影子也没看到。
陈皇后自是知道萧湛对这个妹妹的重视,连忙和元嘉解释道:“你皇兄知道你今日要过来,原本也要在坤宁宫里等着的,只是他此刻尚且有事在御书房忙着,不过我已经让人去禀报了,想来他一会就过来了。”
元嘉忙道:“臣妹不敢打扰皇兄正事。”
“你怎么同你皇兄生疏了?在他心中,你回来如今便是第一等的大事情。”
“皇嫂这般倒是折煞元嘉了,皇兄正事要紧,元嘉多等一会无妨的。”
陈皇后又劝了几句,见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心中慨然一叹。
元嘉是萧湛胞妹,萧湛登基后,她就是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最尊贵的女子。可她并未沉迷眼前的荣华富贵,先帝和太后故去以后,她主动提出要给先帝和太后守孝,在千佛寺苦熬三年,莫说是她这样的天骄贵女了,便是民间,这般有孝心的人愿意做到此的人也不多。不止萧湛对她敬重,便是这朝野上下,对她这位长公主也是多有赞誉。
如今元嘉从千佛寺回来,她的身份就更不一般了,她却依然没有半分张扬,时刻谨记本分,这才是最难得的。
陈皇后自知自己不论容色还是才华都比不上后宫那些女子,所依仗的不过是正妻的身份和陛下对她的尊重,她知道陛下重情重义,所以不论是对故去的太后还是元嘉,从来都是抱着十二分的和善。便是元嘉张扬跋扈,她也不会因此而对其改了态度,偏偏元嘉从未依仗身份做些骄横之事,如今从千佛寺回来,倒是越发谦和了。
这些年,陈皇后时时刻刻关心她,多少是带了真心的,如今见她这样,竟有些心疼起来。
元嘉见陈皇后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皇嫂,可是有什么事吗?”
陈皇后连忙将脑子里那些念头给挥去,同元嘉聊起她在千佛寺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