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迭迭的梦境持续着。
诸法如幻。
她一次次集中心神,试着在外围的场景寻找破绽和出口,但始终遍寻不着。
过程却越来越累人,即使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是假象,她却无法很顺利的使外围的场景碎裂。
一层又一层,彷佛没有尽头。夏羽寒走了好远,始终不见真正的敌人。
那些,都是她从小到大曾经拥有过的恐惧吗?她犹豫起来。
到底惹上了什么呢?
苏莞静?不,夏羽寒临走前又加喂苏莞静吃了两颗千忧解,苏莞静肯定睡死了。
厉鬼芭比?不,厉鬼没这种本事,有的话,它就不会被夏羽寒的太清夺魂印制住了。
或是稍早的斗法惊动了周遭的自然神?隐居当地的妖物?
敌人是谁?
冲着她来的、又具有如此能力的到底是……?
稍稍仔细思索,有那么一瞬间,夏羽寒便置身在神裔馆内,东东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悠闲的以指尖敲着桌面。
他读书时总是习惯这样。
一下,一下,颇具节奏感。东东把笔杆夹在指间,轻松的转了半圈方定。他在读英文周报,翻着国际大事版,那天他搁下笔,抬头对她转述刚读来的外国新闻。
“叙利亚那边好像快停战了。终于啊,七年多了,牺牲那么多人。”
“theismicstate(伊/斯/兰/国)呢?也答应停战吗?”她问。
东东却答非所问。他以手覆脸,只露出带笑的眼睛,笑得狡狯:
“你看过吗?回教的黑衣天使,是没有脸的。”
没有脸的。
人不可描绘神,不可揣测神,不可试探你的神,更不可挑战神。
但她做了。
是的,她犯了错。为了救苏莞静的厉鬼芭比,她出剑斩断了修玉的法索,但修玉笑得很慈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的,ism的神如是说:真主欲使谁遵循正道,就使谁的心胸为神而敞开。
ism源自于阿拉伯字根【asma】,意指接纳与顺从。
但她不愿敞开,消极抵抗著,因为没有更积极的手段可做了。
“为什么天使没有脸。”她追问。
“因为他们是神的恶之代行啊。”
东东回得理所当然,一边把英文周报折好:
“傻傻的。你如果见了神的真面目,还能起信吗?所以黑衣天使没有脸。”
“……是哦。”她哼了一声:
“你怎没想过,说不定,祂们只是不要脸而已。”
特别不要脸。
一语双关。
她忆起了那日东东仰头大笑起来,他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发,手指顺著长发滑下,不经意搔过她的肩窝。
“那你喜欢我这张面具吗?”他说:“我也不想露出真正的脸。”
她起初没有闪躲,微偏著头,让他的温度停留在颈边,连下颏都感觉若有似无的麻痒,他的手指彷佛具有魔力,在她身上点起了一簇火花。
她有点害怕的缩起身子,低下头来默默想著:
清理者的手都特别漂亮。
因为懂得杀,他司杀。
画面再度陷入黑暗,像暗室中唯一的蜡烛被捻熄一样。
唯有足下的地板在蠕动。
夏羽寒感觉自己像站在海浪上头,忽上忽下,起伏著。
◎
梦中梦中梦,还没结束。
她依旧逃不出去。
那到底该怎么做呢?
她意识掉入敌人的陷阱,怎么兜转都出不来,一定有个关键原因,她必须找出那个原因的破绽。
从第一个宛如地下蚁穴的幻象开始,夏羽寒暗自默数,她已经突破了九十九重梦。但过程越来越耗费心神,那些碎裂的场景崩解之后,不时飞出细碎的不明物,如昆虫的断肢折翼。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敢猜,细思极恐,她只感到恶心。
那恶心感越来越强烈,极度恶心的感受忽然从下腹往上涌,夏羽寒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扶在门边。她想吐,非常想吐,她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吐。
她推门往外走,却有两条岔路倏地在眼前展开来。
一边天光明亮,锣鼓喧腾,人声鼎沸,远远的还能听到鞭炮爆竹的声音,劈哩啪啦从远而近响起。
是庙会。
她决定往另外一边走,幽深崎岖的小径,天光未晞,荒野中,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
在小径的尽头,有一条硕大的蛇横躺著,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蛇是蓝黑色,鳞片花纹斑斓,有种令人惊异的另类美感,它舒展著极长极粗的身子,扬起头来和她对视,又像想亲近她的样子。
夏羽寒心下一惊,她骤然止步,不敢前进,还连连后退。
巨蛇眨眨如翡翠的绿眼珠,有点受伤的看著她,好像被拒绝的委屈小男孩。它低下头,安静乖顺了片刻,又伸出蛇尾再度努力,试图攀上她的腰肢。
冰冰凉凉的,蛇尾紧紧的缠住她,力道却恰当好处,那感觉竟像在某个人的臂弯之中,一个温柔又带情/欲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