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起身就往外走。
“咳咳咳咳”,秦夫人万没料到她会这样想,一口茶全呛气管里,顿时咳得喘不过气来。
江月儿只好扶住她,为她顺着气:“夫人您不用为我着急,我还没谢您今天点我一次。至于您担心的那些事,我回去问清楚,自会让他有个交代。”
“夫人,要不要给您拿药?”秋玫在外间听见兰夫人的咳嗽,急得冲了进来。
秦夫人摆摆手,抓住江月儿:“不是,我,不是。”
江月儿按住她坐下,道:“我知道您担心我。”她顿了一下,露出个有些伤心的神色:“可阿敬他是不同的,我不知道他跟兰老爷是不是一样的人。可我从小跟他长大,我不信他是那样的人,他前些天还特别认真地说,要给我找个好人嫁了呢,还给我撑腰。他什么都想好了,若他是那样的人,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呢?反正,我是不信的。”
秦夫人终于顺好了气:“那你想好了,你赌输了怎么办吗?”
“赌输了?”江月儿瞪大眼:“我为什么要赌?我若是嫁人,必是因为我喜欢他。这算什么赌?”
“那对方不喜欢你呢?”秦夫人问道:“那你不就是赌输了?”
江月儿答道:“不喜欢我,我就不跟他在一起啊。”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秦夫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变笨了。
“不是,万一你赌输,我是想说,那个人明明不喜欢你,却骗你说,他喜欢你,那怎么办?”
江月儿这回认真思考了几息,心道:还真有那种喜欢骗人的人,尤其是那个混蛋,这的确是她不能不考虑到的事。
她道:“他既然骗我,我肯定有拆穿他的那一天,我拆穿了他,当然不会和他好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如此简单,简单到想什么事都单刀直入,从来不考虑些其他的原因,但是,这样的她——
看着这样简单热烈的姑娘,她微笑起来:“那你去吧。你是想要我祝你成功,还是不想要我祝你成功呢?”
江月儿欢快地冲她一笑,冲向门外:“谢谢夫人。您还是祝我成功吧。”
“哦?你不怕吗?”
“什么?”江月儿扭头,她满心满意都被将要发生的事占据了,没听清秦夫人的话:“您说什么?”
秦夫人哑然,一笑:“祝你成功,也祝我成功。”
江月儿不解地眨了下眼,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江月儿都还在想,兰夫人那句“祝我成功”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她在兰夫人面前表现得这样坦率直接,但一个人坐上了马车后,又忍不住忐忑了:阿敬他会怎么说了?万一他拒绝了我呢?万一他骂我不知羞呢?
越想越害怕,干脆隔着布帘子跟车夫交谈起来:“李叔,您这马车今天赶得好快呀。”要是再慢点就好了。
李叔呵呵地笑:“当然了,今天只有江小姐您一个人坐,少了严二爷,肯定跑得快些了。”
严二爷?
江月儿啊地尖叫一声,吓得车夫赶紧勒停了马:“江小姐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过一会儿,车里声音响起来:“没事,你继续驾吧。”
江月儿心里对严小二和被她丢在那里完全忘记的荷香道了个歉:对不住啊,今天我要说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把你们丢在那,你们千万别怪我啊!
兰家
严小二打了个喷嚏:奇怪了,是不是有人在念叨我?对了,月妹妹今天怎么还没出来?有什么要跟那个假里假气的兰夫人说这么长时间的?
他的对面,兰少爷哈哈一笑:“我赢了!今天该你请客”
严小二无语道:“五子棋而已,赢就赢了,这么高兴干什么?”
兰少爷笑道:“当然高兴了。你自己说,这些天,你从我这得了多少好东西了?全都被你送给你那月妹妹了吧?”
严小二白眼一翻:“叫什么呢?月妹妹也是你叫的?”
这亏得是兰少爷家教好,搁着一般的仕宦子弟,早掀桌子骂人了。听了他的话,兰少爷一撇嘴:“行了吧?你天天献殷勤,人家有多看你一眼吗?”
严小二一扭脖子:“你管不着,我乐意!还下不下了?”
“下,下!”兰少爷兴致勃勃道:“好不容易赢你一回,我可是要借着手气乘胜追击。”
“少爷。”下人轻轻敲了敲门。
兰少爷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是江小姐身边的荷香姑娘,她来找严二爷。”下人道。
“荷香来找我?那肯定是月妹妹办完事,叫我回家了。”严小二眼睛一亮,快步出了门。
“唉你不下了?”兰少爷追着问了句。
“不下了!”严小二一抹棋盘,乐颠颠地出了门。
“没出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兰少爷一边唾弃着严小二的节操,一边自己收拾着棋盘,一抬头,差点没吓个半死:“你怎么还没走?!”
严小二的委屈都快化成了实质:“月妹妹让你家车夫套了马车自己先走了,她把我丢这儿了!”
兰少爷一怔,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天天费心劳力的,这是何苦来栽啊!哈哈哈!”
严小二蔫蔫道:“你先别笑我,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多的马车好借我一辆?”
兰少爷边笑边点头:“有,有,你等着,我让人去套。”
“你说,月妹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了啊?”严小二要不是想着他是铁血汉子,都想哭一场了。
兰少爷看他这样,倒是有点不忍心了:“不会吧,你对她这么好,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肯定记得你的好。你要是不放心,赶紧回家问问去吧。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今天头一天见到江家那丫头这种奇人,兰少爷要不是看她快被窘哭了,还不想离开呢。借着这个机会,说不定还有热闹看呢?
江月儿还不知道,她走后没多久,严小二就坐着马车跟她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兰家。
她只要想到她将要做的事,就紧张得手心冒汗,嗓子发干,还,还有点想转回兰家庄,跟兰夫人磨唧一会儿……
但是,她大话都吹出去了,这时候掉链子,不是还要让兰夫人,兰少爷和秋玫他们看一出笑话?
不行,江月儿,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这是关键时刻,怎么能退缩呢?想想兰夫人他们,起码别让他们有机会再笑话你一次好吗?
她心里乱七八糟地给自己鼓着劲,听车夫说了声“到了”,连马车都没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直往东厢房跑。
差点没一头撞到东厢房的门板上!
再一推门,门是锁着的!
“小姐,你回来了?荷香呢?”莲香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江月儿指着东厢房问:“少爷呢?”
莲香一指山顶:“少爷去山上去了。”
江月儿撒腿就跑。
“唉!”莲香没拦住,急得一跺脚,干脆一跺脚,也跑了上去:“小姐等等我,山上危险!”
江月儿现在是使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在奔跑,根本没听见莲香后边的话。因为她如果不用这样的速度,就怕自己会后悔会缩回去。
因此,等她满头大汗地看见山间那条穿白衣的影子时,只叫了一声就栽了下去:“阿敬——”她跑得太快,没接上气儿,晕了!
杜衍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但只叫了一声就没听见了,为防意
因此,等她满头大汗地看见山间那条穿白衣的影子时,只叫了一声就栽了下去:“阿敬——”她跑得太快,没接上气儿,晕了!
杜衍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但只叫了一声就没听见了,为防意外
048
怪怪的。
严柏,也就是严小二,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有一刻钟了。
不对,他也不是完全一动都不动,事实上,他的两只眼睛一刻也没停地在院子里另外两个人身上转。
他左手边,姓杜的那个小白脸,在慢悠悠地打楼叔教给他的养生拳,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他右手边,他的月妹妹,一头恨不得扎进绣绷里,绣的那……他完全没看出来,她绣的什么玩意儿!
不过,平时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么过过的。
可平常完全不是像这样,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对方,偶尔视线不小心碰到对方,还会怪怪地赶紧移开……对,怪怪的!而且他们还怪怪的红了脸!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严小二叹了口气:唉,要是那天晚上他少喝点酒就好了!现在他们俩这样,虽然不说话,但自己被这两个人隔离在外的感觉太差了。
“严二哥?你叹什么气?”
严小二欲言又止。
江月儿假装没看见他控诉的眼神,道:“你今天陪我去趟兰家庄吧。”
严小二当即精神起来:“没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江月儿搁了绣绷起身,道:“现在就去。”
“等等,你答应过我——”杜衍立刻收了拳,拦到了她面前。
江月儿别了头看地,低声道:“我去找兰夫人是有其他的事,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杜衍道:“你若是骗我——”
“我又不是你,骗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江月儿最烦别人怀疑她,抬了头一句话顶回去。待触到那双寒光微露的眼睛,脸腾地又红了,赶紧别扭地又扭了回去,小声道:“我才不傻,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看见江月儿那样,杜衍像想起什么似的,也不自在起来:“那你记得最好——”
“喂,我说你俩,能不能别把我当聋子瞎子啊!”
严小二被迫在这看了一出扭扭捏捏加别别扭扭的戏码,早憋了一肚子气,不敢对江月儿发火,一指杜衍:“有个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点说?看你这遮遮掩掩的样,打什么哑谜?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不算个人,你说?”
杜衍默默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房。
严小二神清气爽一回身,看见江月儿又是那副半垂着脸,羞不可抑的模样,顿时仰天长啸:“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
严小二到底还是没能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敢对杜衍挥拳头,敢对他哥瞪眼睛,甚至敢跟他爹顶牛,就是不敢对他的月妹妹说一句重话。
而且看她甩脸色要走,还不得不赶紧跟上,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月妹妹,你等等我啊。哎,那个重,我来给你背。”
江月儿没骗杜衍,她的确不打算再过问顾敏悟的事。她这次去找兰夫人,确实另有其事。
她在兰家进进出出这么多回,兰家下人们大多都知道,这位江小姐是夫人的贵客,除了第一回,没有哪回不是笑脸迎人,最快把她引到兰夫人住的院子。
这回跟江月儿一道来兰家庄的,不止严小二,还有荷香。
这也是杜衍没有一定要跟去的原因所在,时下小姐出门,没有下人的由亲属陪同,有了下人,自然是下人陪同。
有严小二在,也足以应付其他事体。
这回来接他们的丫鬟出来得有些晚。江月儿在门房等了足有小半刻钟,还没等到人,先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庄子的岔道里奔了出来。
老仆赶紧跑去开了门,他动作已经很快了,即使如此,车厢里也有人不满道:“开个门要这么长时间,庄子里没给下人吃饱饭吗?”
江月儿招呼荷香帮老仆开了另一边的门,等马车离去后,又帮他关上。
看他眼睛发直,像是吓得不轻的样子,便问道:“刘伯,那人是谁啊?脾气也太差了吧?”
刘伯脸色一变,忙低声道:“那是我们老爷,江小姐,您可别乱说话啊。”
江月儿很是不平:“本来就是啊,您动作我看比一般的年轻人都麻利,老爷都还这么不满,这不是脾气差是什么?”
刘伯吓得直摆手:“我们老爷一向如此,也就是性子急了些,他不是个坏人。”
江月儿见他再三为兰老爷说话,还求她别在夫人面前告状,知道他为人下人,也有难做的地方,只好转移了话题,问道:“老爷?那就是夫人的夫君,兰大人了?兰大人不是在扬州吗?怎么会在这?”
刘伯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者老爷是有公干,顺路来探望夫人吧?”
闲说一回话,二门里已经出来了一个丫鬟,还是她的老熟人,秋玫。
秋玫笑着向江月儿蹲了蹲:“真是罪过,叫江小姐久等了吧?”
江月儿摇头道:“哪里,兰老爷回来了,肯定要陪着夫人的。是我没打招呼就跑来,没打扰夫人和老爷吧?”
秋玫讶道:“江小姐怎么知道我们老爷回来了?”
江月儿便把门房看到的那一幕说了。
秋玫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马上又笑起来:“江小姐能常来,不要说我们夫人,就是我们,也是高兴的,您千万不要顾忌。”又问:“还没请教这位妹妹是?怎么,妹妹手上抱的……夫人不是说过吗?让你别每回来都带东西。”
江月儿笑道:“她是我的丫鬟,叫荷香。这是我上回答应过夫人的,是我画的那些画,请她帮忙指点指点。夫人都开了口,我哪里敢不遵命?”
两人又闲说了些话,便到了兰夫人住的紫藤院。
秋玫打了帘子进去,没等招呼江月儿,先笑了一声:“怎地少爷这时候来了?”
里头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与秋玫笑道:“怎么?秋玫姐是说,母亲这里我不能来?”
秋玫笑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奴婢是觉得,少爷来得巧了,正好能见见您的救命恩人。您说是吧,夫人?”
兰少爷讶道:“救命恩人?哪一个?”
兰夫人笑道:“是了,前几日你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还没正经谢过江小姐,就是那天你摔伤后,收留你的那个姑娘。”
兰少爷“哦”了一声,“她呀?”忽然哈哈哈捶桌狂笑起来。
兰夫人吓一跳:“淳儿,你笑什么?”
兰少爷断断续续地哈哈着,不知跟兰夫人说了什么,引得她笑嗔一句:“又瞎编排人,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兰少爷哈哈笑着,道:“信与不信,母亲把人叫进来一问不就知道了?我对这位江小姐可是闻名已久。”也不等兰夫人吩咐,自己扬声叫了一声:“江小姐,您还不进来吗?”
江月儿从听见兰少爷哈哈大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那天他作为病人,一进门就被安置到严小二住的房里去了,大约不知道堂屋发生了何事,现在定然是江月儿想用假“黄龙汤”捉弄人,却让兰二爷误中副车的事传到了他耳朵里,才引得他如此作态。
完了完了,这回连兰夫人都知道她干的好事了!
江月儿现在恨不得一步就跨回望江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秋玫却笑嘻嘻地出来抓了她的手:“江小姐,您要去哪?跟您说,我们少爷在夫人面前诋毁您的名声呢,您可不能走,快随我进来好生澄清一回吧。”
她一个用力,江月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抓进了里间。
兰夫人的脸色她都没敢看,只好瞪着那个大嘴巴,没事乱说人是非的年轻男人。
年轻人跟兰夫人一样,唇色很淡,瞧上去有些瘦弱。他正眼也不眨地盯着珠帘的方向,看见江月儿被推进来,对兰夫人一指,笑道:“看见没?这丫头还瞪我呢?就她这么大的胆子,二叔的事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兰夫人没说话,江月儿又羞又窘,一怒之下,索性豁出去了,瞪着他道:“对啊,是我干的。那也是你二叔倒霉坐到那椅子上去,干嘛这么看我?我犯什么罪了?”
她这自觉很威风的一番话非但没镇住在场所有人,反倒引得包括兰夫人和秋玫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哈哈大笑,兰夫人笑得手都在抖,点着江月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秋玫和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都是忍笑忍得脸都红了。
兰少爷少爷喷了茶,忙不迭拿帕子擦着衣襟,对她一竖大拇指:“不是,我觉得你这法子整人很有意思,你很聪明,很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