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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静娴来时,带了乌泱泱一众随侍,将原本清清静静的北苑,瞬而便挤了个热闹非凡。那些随侍留于院中的,候作了两排,入得外屋的,亦是两排,左右把着门,孟静娴便只带了贴身的两名宫女进里屋去。
一入里屋,孟静娴上前便是一声哭唤:“姐姐好苦的命!如何就病了……”
瑶鸿背对着她躺在床上,先时猛一起身,发觉自己头晕得厉害,显然是支撑不住应付她的,干脆便不起了,躺着迎接宜妃娘娘。
听见孟静娴这一声喊,心想自己昨日才得的病,她的消息来得倒快。于是又故作睡梦初醒的懒态,只侧了侧身子:“娘娘来了?”
话毕已伸手让怜香扶她起来,边缓缓坐起边道:“娘娘身尊位贵,怎的想起来我这废黜之地,若是沾染了晦气,娘娘如今好容易才挣得的地位不保,可该如何是好。”
孟静娴嘴边仍挂着笑,可听她这话,却也禁不住眉心微微一蹙。
眼前的李慕云,除去病中倦容,别余神色竟是如常,并无被贬冷宫的灰心丧气,也无怨恨与不平,似乎与她素来见的,有些不大一样。
她只一蹙眉,便又飞快镇静下来,想是昨夜陛下在此,李慕云大概以为翻身有望了。
想着,心头又是一声哂笑。
今日卯时未至,孟静娴便得了消息,她派去暗中盯着萧景行的人回来报说,萧景行昨夜悄悄去了冷宫,直到天快亮了也未出来。一得消息,孟静娴哪里还睡得着,李慕云这贱妇,人都被贬到冷宫了,没成想竟还能掀起风浪来。于是又细细问了冷宫那边的情况,方得知昨儿个太医也曾去过,李慕云像是重病了一场。
孟静娴便赶紧下床收拾打扮,心知萧景行今日有早朝,算着时辰待他前脚一走,后脚便带着宫人从寝宫里出发了。
眼下人到了北苑,站在李慕云跟前,一个桃李春风,眉眼含笑,一个病容羸弱,不胜苦楚,只一看,高下也是不言而喻。
心头泛起的一丝畅快,孟静娴又定了定神,在她床前才被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道:“劳姐姐挂心了,妹妹想是命好一些,这点晦气还受得住。不似姐姐,当日如何得意,一朝被废,幽禁冷宫,不来不知道,这里怎的如此破陋,实在是苦了姐姐了。”
瑶鸿翘一翘嘴角:“人苦一时无妨,风水总是轮流转的,世事难料,往后的日子谁又说得准呢。”
孟静娴便也笑:“姐姐说得是,苦一时,总好过苦一辈子,姐姐定然也会像妹妹一样,苦尽甘来的。”
瑶鸿便一低头,但笑不语。
孟静娴坐于床前,与她嘘寒问暖,一面又执了她的手拉着家常。
瑶鸿身作镜仙,于这样的两面三刀早已是见怪不怪,孟静娴笑里藏刀说些什么,瑶鸿便只像看话本子一般,兵来将挡应付于她。只是一念恍惚,想起上一世的李慕云,初时与孟静娴相处的时日,以为自己一颗真心待她,也能换来她的一腔赤诚,却不想终归是输得一败涂地。想来又只觉得李慕云可怜,心中唏嘘不已。
孟静娴这厢拍着她的手叹道:“如今当家了才知道,过去姐姐有多辛苦,妹妹是真羡慕姐姐,能安居北苑里头静养,不必似妹妹这般成日的劳心。”
瑶鸿微微一笑,也拍回她的手:“那妹妹何不如向陛下陈情,广纳后宫,多招些秀女妃子的进来,好替妹妹分忧呐。”
话里不甘示弱,孟静娴一怔,这唇讥舌讽,当真是她认得的李慕云?
些微一怔后又忙笑道:“姐姐说笑了,如今后宫人少,都已显得力不从心了,再多些人,姐姐怕是想要妹妹累出病来不成。”
“妹妹不是命好命硬得很,怎的后宫一点日常琐事,也会累出病来?”
瑶鸿浅浅笑问。
孟静娴的面上,笑了片刻又有些讪讪,只道:“是妹妹愚钝,哪里比得上姐姐治六宫时的一二。”而后眼珠一转,又提起,“从前在王府时便是姐姐当家,那时陛下就常说要向姐姐学着,是我自己蠢笨学不会,反还累了一身的不是。当初陛下心疼妹妹才未强求,如今想来,倒该怪陛下一时心软,否则也不至于今日这般焦头烂额的。”
瑶鸿一听,便知她是要拿萧景行来激她,心里只觉厌恶至极,脱口而出就道:“那你可是够蠢的。”
孟静娴与她唇枪舌剑,素来笑里藏刀,明面上不撕破脸,阴着却是刀刀不留情面,忽却被瑶鸿这样一句挑破,登时怔住,接不上话来。
“姐,姐姐……教训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