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是女人?!”
许秀才不可置信地指着江寒。
她的头发虽被烧得参差不齐,又被扯得像个鸡窝,但鬓发垂下来后,偏硬的脸庞和中性的眉眼,便柔和了许多,而已经歪斜的衣服,暴露出她的脖颈,她却浑然不觉地昂起头,把脖子抻得笔直,平滑细弱的脖子,就此落入蹲在她对面的许秀才眼中。
“你竟然是个女人?!你竟然还假扮男子!”
许秀才的声音,尖利地钻入众人耳中,人们都跟着震惊了,围在周围的人,一个个仿佛被卡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瞪着眼,却没声。
江寒一惊,迅速捂住脖子,但几息之间,她的神情便在许秀才鬼叫般的重复声中,由惊慌变羞恼,再成坦然。
身份竟这样意外地被识破了。
虽然她平常也从未刻意做男人状,也没有过分担心被识破后的麻烦——毕竟落霞镇靠近民族地区,规矩本就不够森严,再则,世道艰难,这些年不是灾就是匪,镇里因此而破碎的家庭不在少数,在外行走谋生的女人虽然不易,却并没有遭遇到,想象中那么重的歧视。
只是如今突然被识破,又被人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待,她心里总是不爽的。
她放下捂着脖子的手,撑着地坦然地蹲起,拍拍手上灰尘,朝许秀才痞痞一笑:“是女人又怎样?难道你能打得过我?”说着,还挑衅地朝他勾了勾手。
“你,你……成何体统!一个女人竟假扮男人,到处乱来,而且……你,你这是什么样子,没教养,粗俗,粗俗不堪!简直,简直就……就不是女人!”想到江寒之前还曾拽着他跑,许秀才满是道学的脑子,彻底混乱了。
闻言,江寒板起脸,口气很冲:“老子是不是女的管你什么事,男的怎样,女的又怎样,老子没偷没抢,没欺男霸女,靠本事过日子,碍你什么事了?”
江寒的大言不惭,简直碎裂了许秀才的三观,他噌地站起身,指着她,哆嗦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竟然还句句称老子,不知廉耻!”
江寒一叉腰也站起身,拍开许秀才的手指,凶狠地骂道:“你才不知廉耻,你全家都不知廉耻!”
“泼妇,泼……啊!”
“妇”字还没出口,许秀才便被人扑倒在地。
再一看,一只火箭穿过他刚站的地方,落入了人群。
众人轰然散开,便听坚守岗位的牛大叔吼道:“赶紧给我各就各位,一点鸡毛小事,难道比应敌更重要吗?敌人开始猛攻了!”
“大家小心!”
提醒的话音未落,城楼上火光大盛,一支支带着火尾的弩箭,骤然飞向众人,紧接着闷哼、痛叫声与惊呼声四起,还未彻底散开的人们,或中箭,或着火,场面彻底乱成了一片。
刹那间,两个对吵的人,一个缩着脖子蹲着,一个摊坐在地上,彻底傻了眼。
从江寒头巾被烧,附近人围上来救她,再到许秀才识破她的身份,两人大吵——不过十几息功夫,原本已经由他们占上风的局面,转眼便倒了个。
这就是战场——瞬息万变,不是能儿戏的。
“快散开,别聚在一起!贼人想用火攻!”
小旗长呼喊着,带着人,猫着腰朝伤者跑来。
见两个罪魁祸首还傻傻的不知道躲,他一把扯住两人的胳膊,矮身躲去垛墙边。
他严肃地对许秀才说道:“举人公,眼下大敌当前,只要能杀敌,不管男女都是英雄,您说对不对?”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大受刺激的许秀才傻傻地跟着点头,江寒却彻底清醒了。
她看着眼前混乱的一片,心里既愧疚又难过,若不是因为她,这些人不聚在一起,便不会成为敌人的靶子。
她冷冷瞥了眼许秀才,便想去救人。
才要走,却听牛大叔突然喊道:“江寒,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搬石头砸……”
话音被闷哼打断,江寒急忙伸头一看,就见牛大叔胳膊被火箭擦过,衣袖立即着了火。
“大叔!”江寒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
袭击突然升级,江寒匆匆跑开了。
听着城上城外各种声音,许秀才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反手揪住小旗长,问道:“我,我要做什么?”
他很迷茫,来前的一切自以为是的设想,此时成了一团乱麻。
敌人攻击如此猛烈,他一个弱书生,拉不开弓,石头也扔不远,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