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元姝的婢女在旁搭了腔:“听闻翁主昨晚跌进太液池,耳内若真有耵聍,早就叫水泡发了,又岂会有声响?还是耳窍没擦干净,水渍残留的缘故?”
彩阁故作诧异,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原来我落水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毕竟昨日还是皇后的身份,不可能轻易摒弃,她坐直腰身,冷眼盯着婢女,“主子们说话的时候,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置喙?倘若此时咱们在椒房殿,保准叫你这白嫩的小脸蛋上,也能生出别样的桃花红来。”
婢女面上一僵,连忙跪地求饶:“是奴婢多嘴,奴婢知错。”
蔺元姝跟着屈膝蹲跪,与其说是帮着认错,却像自己更委屈:“翁主请息怒,黄鹂自幼服侍在我身边,素来是谨言慎行的,刚刚是我出言不当,她也是护主心切,您何必拿一个婢女撒气?”
这还没动手呢,反而先倒打一耙?
彩阁惊觉这是蔺元姝惯用的伎俩,曾经不止一次当着太子的面前,在她的底线边缘试探乃至践踏。
她不怒反笑,难得心平气和地面对:“记得初去椒房殿学规矩那会儿,一时任性无忌,皇后娘娘便要小惩大诫,自然不会责罚我,却是命嬷嬷赏了我的婢女竹条,胳膊上挞的全是红痕。在宫里做错事、说错话便是错了,谁吃饱了没事干故意找人茬儿?依小姐这般推脱,难道也是皇后娘娘拿我撒气不成?”
虽然忘记因何事冒犯了徐皇后,但是后果令她记忆深刻。
蔺元姝无言以对,却用那双水汪汪的杏眸,向太子投去求救的目光,将哭未哭,我见犹怜。
单论样貌,称蔺元姝艳冠长安绝不为过,再相较武安侯府,其家世相差无几,蔺父在朝官拜正二品,任刑部尚书,加封高陵侯。同为侯府的嫡出小姐,终究因为没有御赐的封号,而低彩阁一等罢了。
一个婢女都敢当面造次,不过是仗着自家主子的身份,更想试探太子愿意帮衬谁。
太子有太子的心思,明明前几日见到彩阁的时候,她会唤他“表哥”,会对他笑谈每日见闻,连着用膳也要同案而食,不拘规矩,活泼又好动。这才几日功夫,不知椒房殿的那位使了什么法子,如此“教导有方”?一路乘步辇过来,开始是半句话没同他讲,静默了许多不说,现在连掌嘴的宫规都信手拈来,也是——徐皇后将将还想赏燕廷誉一顿板子呢。
好在他就事论事,瞥了一眼黄鹂,算是给了蔺元姝极大的脸面:“这般轻言肆口的婢女,往后不必带着进宫。”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蔺元姝只能认栽:“恕臣女管教不周。”说着,给黄鹂递了个眼色。
黄鹂左右开弓,冲自己的脸扇了几巴掌,边打边告饶:“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太子爷和翁主宽恕奴婢……”
“行了,住手。”彩阁觉得那巴掌声无比刺耳,耳内又是一阵嗡鸣,这次也当她学着落井下石一回,“如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出去,过了含元殿广场便是望仙门,你没有府邸父兄的陪伴,是不好打这道宫门出宫的吧?”
皇宫朝南方向的宫门,正中央为丹凤门,除却皇帝鲜少有人能涉足。宗室公侯由东侧的望仙门进出,文武百官则由西侧的建福门进出,而朝臣夫人、女眷等,平日里单独邀约的,只能从皇宫西南边的偏门兴安门出入宫闱。
蔺元姝的脸面挂不住了,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哪敢说是为等太子一道出宫,不怕被彩阁捅到徐皇后那儿么?说不定还会连累谨嫔。
彩阁点到为止,静候来日方长。
太子不愿见任何人难堪,对太监翕动了下唇角,福佑心领神会,击掌唤起轿:“太子爷,回东宫换身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