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是来试镜演员的。”穆兰轻笑，提示道。

老教授也不辩解什么，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李菲然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激动地递给李菲然，拍着她的肩膀道：“小姑娘，不管今天的试镜结果如何，我都特别欣赏你的才华。鄙人不才，也是尺八的爱好者，多年来苦于没有老师指导，只能自己粗浅地摸索。如果你愿意在这方面跟我交流的话，请在之后联系我。”

李菲然受宠若惊地收下老教授的名片，抬眸望了一眼主宰这场试镜的主角，穆兰。他正低着头，在本子上不知道记什么东西。方才他只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在李菲然前世生活的朝代里，尺八还是贵族之间比较常见的一种乐器，她也完全没有想到，现如今的中国居然这么缺少精通尺八的大师。她刚才之所以选择临时吹一首尺八曲子来救急，完全是因为她顺眼看见了穆兰桌上的尺八而已，倒没想到，这样误打误撞的，竟是给自己在才艺展示上加了分。

李菲然的自我介绍做完，守在一旁的娃娃脸助理示意坐在对面沙发上等待的六个女孩也到中间来。

原来，这场试镜的重头戏是情景剧表演。按照考官的要求，女孩子们先要进行一分钟的自我介绍以及才艺展示，之后便坐在对面的沙发休息区等候，每凑够7个女孩，就安排她们到中间来，进行命题情景剧表演。

这次的命题表演是：战场群像。

拿到这个命题的时候，所有女孩都吃了一惊。在场的女孩子们，很多都是出身于专业的电影学院，相对来说试镜经历还是比较丰富的。在大多数人看来，一般的命题情景剧，遇到的题目都是些关于电影本身的互动性比较强的命题。而“战场群像”，乍一看只是演出打仗的样子而已，但实际上却是最难演出来的。

它的难度在于，血腥的战场之上，没有台词、没有标准的对手戏，所有的战场效果，完全靠演员自身的神态还有身体动作来演绎。如果演得好，可能会给人一种演员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感觉，视觉感官上并不好看。如果演得失败了，可能看起来更像一场滑稽的“群魔乱舞”。

准备时间只有3分钟，7个试镜者群体演出，走位全靠演员自己随机应变，穆兰导演喊停才能停下来。

7个女孩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穆兰不愧是当代最年轻最具个性的独立导演，连试镜都这么……与众不同。

“action！”

口令一出，7个女孩都渐渐进入了状态。有人对着空气假装挥舞着大刀，有人假装骑着马冲出重围、睥睨万方，也有人模拟着拉弓射敌方将领的首级。

李菲然站在后排，看见其他几个女孩子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演绎着战场的感觉，她们争先恐后地站在前排，尽可能地将动作模拟得非常逼真，有一个女孩甚至很快便有汗珠从额角渗出，配上咬唇忍痛的神情，饶是李菲然一个女孩看见她，都要心生怜惜。

李菲然仍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觉告诉她，大家的演技都很强，可现场却有哪里不太对劲。

前世的小李生于将门，虽然她自己从未挂帅出征，但随祖父和家中兄弟们上战场，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真正的战场令人麻木。一个人，如果初上战场，手会抖到拿不稳兵器，骑着战马却不知道怎么冲上去杀敌。而当一个人久经沙场，只要站在那片土地上，就不会再面露丝毫神情。“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一旦踏入战场，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天。

“天若助我，我必胜之。天若逆我，虽死犹勇。”这八个字，是小李第一天上战场时，祖父传给她的。所以，从她踏上战场的第一天开始，就明白了，一旦握起了刀，就等于在跟死神博弈，要把自己也假想成一把冷酷的大刀，直切敌人的要腹，不死不休……

望着面前6个女孩卖力地演出，李菲然的唇间漾起一抹轻笑。在她看来，她们的演技的确要优秀于她很多，但她们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她们现在的演出，模拟的是战场，而不是花拳绣腿的武术表演。若是武林人士之间的单打独斗、比武切磋，无疑是展示自身拳脚功夫的。但若是上战场，绝然不是以功夫论高低输赢。

一支军队的胜败，取决于“气”！

若是众人一“气”，像一把利剑一般直捣敌人中心，那么，以少也能胜多。若是众人散乱，哪怕是百万大军，也终将溃败。

想清楚这一点，演出已经过了一分多钟。刚才递给李菲然名片的老教授，原本十分看好她，现在见她直愣愣站在后边无动于衷，不免拍着大腿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坐在正中央的穆兰，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往李菲然的方向瞥，李菲然眨了眨眼，他的目光又专注地望向了别处，好像她刚才的以为都是错觉。

李菲然忽地扬手，仿佛是伸手扬起一面全军的大旗，她中气十足地大喊道：“全军听令，列阵！”

原本在前排“群魔乱舞”的几个女生闻声，皆是一怔。现在是竞争激烈的群体表演试镜，在场的女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演员梦，都是奔着大导演大制作来的，谁都想着抢风头，谁也不想自己的风华被别人掩盖。李菲然一声大喊，虽有震慑，但不足以令众人放弃自己的表演反而去听她的话。

李菲然深吸一口气，想象现在自己正手执全军的帅旗，想象自己就是剧中雷厉风行的女将军。她长臂一挥，目色沉厉，朝前方冲去，口中高喊：“众将听令，谁敢不从！”

许是前世在战场上打杀过，在修罗场鬼门关前徘徊太多回，即便是移魂转生，那一身的杀伐戾气仍是有的。而且小李曾做过多年号令一方的女匪，素来是杀伐果决、说一不二，此时她冲到了最前方，把眼前的几个女孩子想象成了她手底下不听话的虾兵蟹将，厉声呵斥她们，光是那一身的气势，也足以压抑得她们败下阵来。

果然，李菲然扬唇轻笑。方才还兀自演出的女孩子们，可能是自身的紧张加上被李菲然一吓，此刻竟连面部都有些因为害怕而轻微抽搐了。

李菲然见方才的威喝有效果，便继续道：“众将听令，一字列阵！”

几个女生居然真的鬼使神差地一字排开站好。

“胜败之事，取决于气。我军一鼓作气，敌人军心散乱，则一击必胜。敌人一气呵成，我军四下散乱，则溃不成军。本将军尚未出令，哪个不长胆子的敢先冲上去？”李菲然一言罢，不仅是在场的几个女孩子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就连站在一旁的娃娃脸助理，都倒吸一口冷气。

“停！”

穆兰乍然喊停，众人沉浸在刚才那种强势的震慑之下，许久。直到李菲然收敛了气势，端端正正站在原地静候导演评价，众人才木然地从晃神中转醒过来。

李菲然觉得，穆兰正以一种极为犀利的目光望着自己，就好像她有什么秘密被他给洞穿了，而她自己却仍浑然不觉。这种第六感，虽是空穴来风，但莫名地，教李菲然感觉后脊背一冷，无比真实。

众人都沉默着等待穆兰的评价，毕竟，像刚才那6个女生的花拳绣腿表演，今天的考官们都已经看腻了。但向李菲然这种，一招一式都没有用，直接用气势带动全场的，他们还是头一遭遇见。

“下一场！”没有期待中的点评，甚至只字未提，穆兰神色淡然，居然直接叫下一场的试镜者进来，这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