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吹尺八?”穆兰探究地打量李菲然,似是一怔。
“我可以吹这个,作为才艺展示吗?”李菲然问道。
“可以。”
“那好,我吹一支家乡的曲子。”
李菲然站到落地窗前,整理了一下衣裳,抚摸了一下手中这只做工精细的尺八。
窗外起风了,风吹得李菲然前额的发丝飞扬。
一支曲子,空灵中夹杂着一丝惆怅。
她闭上眼睛,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儿时。
在她还未曾随祖父上战场,未曾流落市井,未曾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女罗刹”时,她也曾经是个成天做梦的闺阁千金。
小李前世原是有个学名的,名叫李婉婉。她的母亲是江南的书香望族,祖上曾及过状元,做过宰相,后来经了商,做布匹绸缎生意,一步步做成了显赫的皇商。她幼年时,因为父亲常常在外从军,所以便随母亲回娘家小住。她的母亲家有一座极大的别墅,家主是比她大七八岁的表哥,名叫兰英。
兰英长得很俊,人人都说他是个天才,有先祖的天分,该去读书考状元的。可兰英从小便身体不好,几乎日日偎在了药罐子里。兰英的祖母也就是李婉婉的外祖母心疼这个唯一的嫡孙,便将他留在身边,跟着他父亲打理家里的生意。可他父亲去世的早,后来家里的生意便落在了他的手上。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可他一人管着偌大的家业,竟是雷厉风行,无人敢说个“不服”。
兰英一天比一天能干,却也一天比一天寡言少语,每天除去喝药探病的时间,便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书,看账本。连家里的大人们都忌惮他三分,总觉得这个不爱言语的小子深不可测。兰英只跟婉婉玩,可能是因为兰英父亲去世时,只有李婉婉的母亲站在他的身边,安慰他。所以,他感激姑妈一家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李婉婉十分可爱,在她身上,兰英能看到些成年人没有的算计与快乐。
李婉婉也喜欢跟兰英玩。兰英会在园子里种满了凤仙花,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帮小婉婉染蔻丹。他会带着她逛集市,排长队买云吞和唐人儿。也会在她思念父亲的时候,坐在月下,给她吹羌笛听。
“茫茫长夜里,一曲寄相思。”
那时候,家里的长辈们常常开玩笑说,这婉婉与兰英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长大了,要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儿的。小婉婉便偎在母亲怀里,撒娇道:妈,什么是媳妇儿啊。李夫人便笑着戳一戳她的小鼻子:小傻瓜,你看你兰哥哥都红了脸了。
小小的李婉婉还不依不饶,故作深沉地跑到兰英面前,歪着脑袋指着他,认真问:“兰哥哥,什么是媳妇呀。他们都要我给你做媳妇,我得先听听这个媳妇是什么意思,再来决定当不当。”
这个时候,一向对她很温和的兰英也会变得无比严肃,他弯下身,双臂搭在李菲然肩膀上,认真盯住她的眼睛:“如果,将来婉婉长大了,还这么喜欢兰哥哥的话,那兰哥哥就告诉你,什么是我媳妇儿。”
只可惜,她的兰哥哥没有活过十七岁,就染风寒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婉婉的父母已经双双离世,她随祖父进了军营,战场上的打打杀杀,有虔秉钺、如火烈烈。死上几个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时间久了,就会觉得,生离死别,不过是瞬息之间,也没有必要心心念念、痛不欲生。
久而久之,李婉婉都忘记了,曾经自己也有一个风花雪月、温婉娴静的名字,曾经也有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在春天烂漫的桃林尽头,轻声念过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