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元年三月。
房州,庐陵王府。旧宅建筑简单,陈设朴素干净,院子里种着小草小花,一片春意盎然。
内堂里,李长宁跟着母亲韦氏在做手工刺绣,她怎么也做不好,但韦氏很耐心地教她。
她哪里有心思做这些刺刺绣绣的事儿,心烦意乱地听着韦氏嘴里念叨为她寻觅门好亲事。
哪里有什么好亲事,只不过十七岁多了,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李长宁两只眼冒着星星,每每听到这些催婚就头疼不已。
上回那纨绔的朱家少郎带着说媒的人前来提亲,先是两眼火辣辣地盯着李长宁,甜言蜜语地夸成天上地下似来得神女,后来小妹李裹儿来了,朱家少郎又不顾礼仪地去勾搭小妹。
于是乎当场李长宁便给李裹儿递过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姐妹两人就在朱家人面前热情调侃起房州稍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对男人们好不含蓄地指指点点,一副还没嫁人就张扬十分的模样,把朱家少郎吓了回去。
“女儿家的,你和裹儿得好好收收性子,都是娘宠坏了你们姐妹。”韦氏悠悠道,她是很疼爱亲生长女长宁的,长宁自幼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喜好博览群书、善于骑射,可就是对婚姻之事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阿娘可答应过我,这良人啊,我要自己选!”李长宁的眼眸尤其清澈明亮,容貌胜比韦氏年轻时的风华。
韦氏动了动唇,不再说什么,清雅的眉目间多了一缕忧郁,其实她也知道上门提亲的这些人没什么才德。
自打做了五十五天皇帝的夫君李显被废庐陵,这一晃就是十四年。韦氏跟着李显尝尽人世辛酸,已习惯了这平民般的生活,那些曾经美丽的梦想离她越来越远。
“若是在长安就好了,娘能为你挑个家世好又德才兼备的夫君,让你享尽富贵安乐。”韦氏伤感道。她曾内心绝望过,挣扎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接着就是这十四年潦倒流离的生活。
“阿娘不必忧伤,时来运转,我们以后会有好日子的。”
“你啊,总爱说这些安心的话来。”
早些年李长宁还会常常鼓励爹娘,只要熬过这一劫就会柳暗花明。可谁也把一个孩子的话当回事呢?韦氏会轻轻抚摸李长宁的头,说女儿真乖,懂事了,会安慰爹娘。所以久而久之,李长宁也就不说了,年龄尚轻的她改变不了命运,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太过久远的记忆早就在脑海里模糊了……
她自睁开眼来到这里后,就变成了七岁的李长宁,来到了女皇武则天的时代,这是女权天下的特色年代。
李长宁作为女皇的孙女,从未享受过一天该皇族有的荣华富贵,还目睹着家人整日惶惶恐恐。
起初她觉得太够霉运,谁不知道这李显、韦氏一家子在史书上作风奇葩,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排斥,但这日子总是要得过且过,十年相处,爹娘真心疼爱,她也就入戏了。
内房里传出“咯咯咯”清脆悦耳的女子笑声,李长宁抬头朝内房的方向望了望,是庐陵王李显陪小女儿李裹儿写字。
李显站在书桌前,看着心爱的女儿一笔一划,练了一手好字,心中溢满着浓浓的爱意。
李裹儿在父亲的精心亲自培育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年前就出落得芳华绝色,是名扬房州的美人。
“王爷,王爷!”老仆匆匆赶来大堂,高声禀报,“刺史又来了,让王爷接圣旨!”
韦氏浑身一紧,脑子里轰隆陷入空白,停下了手上的针线刺绣,目光变得深沉而意远,看不出喜怒哀乐。
内室的李显也听见了仆人高喊的话,惊得眼睛瞪大铜铃般,如同大祸临头般,身子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
每当都城来人,李显就提心吊胆,总觉得自己的两个哥哥死了,早晚会轮到他。而韦氏这个理智敏锐的女人,时时刻刻苦心刺激着李显散漫的性子,让他保持着清醒坚强地活下去。
唯有李长宁喜上眉梢,哈,莫非是武皇要接李显回长安城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在这庐陵倒霉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