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见故人

飞花谷的人撤离之前,找的借口都大同小异,普通百姓自然不会寻根究底的。

秦绾一路向前逛着,因为“王婶”的关系,摊贩也没了那种看外人的神色,尤其知道她是从会阴逃难过来的,更是多了几分怜惜,让她很容易就摸清了崇州的现状,比如说,元帅府厨房的新鲜蔬菜就是东市那家最大的蔬菜行每天派人送的。

秦绾扮演的是一个逃难的寡妇,弱势之人天生就让人心生怜悯,加上“王婶”在崇州经营多年,东市的店铺多半脸熟,她没花多大心思就成功混进了那家蔬菜行做了个帮工。

说好了明天就来上工,正好赶上去元帅府送蔬菜的日子,秦绾也很满意。

然而,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却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这是……裴先生?裴先生怎么有空来这儿?”老板热情洋溢地招呼着。

秦绾心念一动,停住了脚步,用眼角的余光瞟过去。

裴咏身为白鼎的军师,自然是常在城中走动的,他举止温和没架子,和百姓也处的好,尤其老板日常往元帅府送菜,也说过几次话。

“随便走走看看。”裴咏笑笑,目光从秦绾身上掠过,没有一丝停留。

一个看起来素服的小妇人,又毫无特色,以他的教养,自然不会多瞧。

秦绾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如果没有了裴咏,白鼎……就像是断了一条手臂吧?只是,想想,她又把这个诱人的念头硬是压了回去。

裴咏对白鼎,对崇州来说都很重要,可就是因为他太重要了,一旦他死了,整个崇州会立即进入戒严,对他们来说,也太危险了。

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人。

“裴先生!”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大步从她身边跑过,带起的风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来了!秦绾一挑眉。

楚帝圣旨一下,白鼎不得不动,何况,另外两条战线的战局也逼得他不得不动了。

二十年前,南楚还有双璧,而如今,大厦倾覆一半,冷卓然还是敌军的主将,而南楚将才凋零,仅靠白鼎一人,实在独木难支,而西秦和东华,虽然也有过内耗,但军中的损失却不严重。

外祖父……或许当年他有自己的考量,可在冷卓然这件事上,现在的南楚确实尝到苦果了。

一边想着,忽然间,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有人跟着……是哪里不对,让人起了疑心吗?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换了方向。

若是裴咏起了疑心,还是趁早解决,然后迅速撤离得好。

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她拢了拢袖子里的阴阳扇,带着后面的尾巴走进了一条巷子。

这是条死胡同,所以虽然就在市集边上,平时也没什么人进来。

眼看那身影消失在胡同里,后面的人群中,两个汉子对望了一眼,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然而,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巷子里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堆废弃的箱笼之物,那女子总不能在这点时间里就自己躲了进去?

“过去看看。”两人商议了几句,还是走了过去。

“别动。”清冷的声音从后传来,随即,两人都感觉到后腰被冰冷的硬物抵住了,而那完全不像是威胁的嗓音继续响起,说出的话却让他们亡魂尽冒,“只要动一动,或者说出一个我不想听的字,就去死吧。”

“是是是,姑奶奶您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左边的男子连连点头。

“嗤——”一声轻响,那人毫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好一会儿,才见血迹从尸体下方晕染开来。

“没让你动,也没让你说话。”秦绾淡淡地道。

剩下的那人反应稍慢了些,刚刚被同伴抢先卖了好还觉得后悔,如今就只剩下后怕了。

幸亏自己一向没同伴活络才捡回一条小命!

尽管尸体就倒在眼前,他也依旧保持着同一动作,连颤抖都不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步了同伴后尘了。

“你是做什么的?”秦绾问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说废话。”

“小的是……帅府的下人,那个……”那人期期艾艾地答道。

秦绾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打断道:“跟着我做什么?”

“这个……就是……”那汉子一身的冷汗,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想死想活?”秦绾喝道。

“想活!”汉子急忙点头,也顾不上这煞星听了是什么反应,立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净。说是帅府的人,其实也就是有个表婶是内院的管事,沾了点光,平时欺上瞒下地扯着帅府的大旗做点小恶,杀人放火强抢民女也是不敢的,今天不就是看见这个小寡妇气质脱俗,很是耐看,这才想跟着口花花几句,顺便瞧瞧是哪家的么,谁知道这是个要人命的黑寡妇啊!当然,最后这句话是绝对没胆子说出口的了。

秦绾只觉得一阵无力。用这种雷霆手段对付的居然只是两个起了点色心的混混,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想起刚才这人说的,他的表婶是内院管事……

“就在前面!快追!”就在这时,巷子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夹杂着东西翻到的声响以及百姓的呼喝,迅速往这边靠近。

秦绾脸色一变,暗骂了一句运气太差,看看地上的尸体,一脚踢到角落的箱笼后面,顺手将活口点了穴道,轻轻一抛,让他趴到了边上的围墙上,若非抬头,还真不容易被发现,至于地上的血迹,实在来不及收拾了。好在这巷子少有人光顾,地面肮脏,一时间也难以看出地上那滩暗褐色的液体是血。

而秦绾自己也没打算离开,只是往箱笼后面一靠,静静地等待。

追人的人步履整齐而沉重,应该是崇州军,而能劳动崇州的正规军大庭广众之下追捕的人,就算不是自己人,也是很有合作的可能的。

有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很快的,脚步声就更近了,依稀可见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秦绾皱了皱眉,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怕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脚步虚浮而凌乱,最重要的是,浓重的血腥气几乎扑面而来。

“你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吧!”崇州军自然知道这个巷子是没有出路的,一边追一边喊道。

“做梦!就是死,也要先拉你们垫背!”被追的人怒道。

秦绾闻言,脸色一变,猛地出手,一把扣住那人的右手。

“你!”那人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巷子里居然还会有埋伏,一咬舌尖,就想拼命。

“西门大侠,我是令师的故交。”秦绾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了一句,随即抓着他纵身翻过围墙,顺手拎走了之前的俘虏。

那人楞了一下,就没有反抗。

“你跑不……”几乎同时,一队士兵冲进了巷子,随即愣住了。

人呢?两边的围墙虽然不是很高,但那人若还有翻墙的力气,之前就能直接跳房顶逃跑了,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也拿江湖高手没辙。可现在,一个连走路都勉强的重伤者,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队长,这里有血迹!”一个士兵喊道。

小队长神色一凝,举着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啊,有尸体!”那士兵又是一声惊呼。

众人哗啦一下围上去,果然见到箱笼的垃圾中间躺着一具尸体,腹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热的,刚死。”发现的士兵从尸体脖子上收回手。

小队长皱起了眉,只觉得很荒谬。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里,一个重伤者,居然还杀了个人,然后逃之夭夭?有这能耐他怎么不早点跑!

“这人……好像是帅府的帮闲啊……”一个士兵犹豫着插了一句。

“帅府的人?”小队长一下子就如临大敌,难道……还有人接应他?

另一边,秦绾抓着两个人翻过墙,落入旁边一户人家的天井。

这个地方居住的都是底层的平民百姓,大清早的,别说男人在外面干活,就是女人,只要是家里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多半也在外面忙活,这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是没人在家。

“你是什么人?”那重伤者一把甩开秦绾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西门远山?西门大侠,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秦绾顺势放开他,又将被点了穴的俘虏放在地上,笑眯眯地看过去。

“你认识我?”西门远山迟疑地打量着她。

很普通的一张脸,他可以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妇人!

“古县一别,不知道西门大侠那里……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秦绾轻笑了一声,目光在他下半身一转。

“你你你……”西门远山整张脸都绿了,指着她一脸的惊骇,“你是长乐……”

“闭嘴!”秦绾一声低喝。

西门远山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眼睛瞪得滚圆。

实在是……那件事让他记忆深刻得想忘也忘不了!做了一回牢,还要劳烦师父来领人也罢了,最无语的居然是哪位号称高手榜第一的长乐郡主,居然一脸诚恳地告诉他,她专治各种不举……

不举你妹啊!

“你的脸,还有这身……”好一会儿,西门远山才道。

“当然是假的。”秦绾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你一样蠢,顶着一张自己的脸,是生怕天剑门的麻烦不够多?”

“……”西门远山无语。

他当然知道是易容,可郡主您把自己扮作寡妇的模样,那位王爷知道么?

会哭的吧!绝对会的!

秦绾靠近了围墙,听着另一边的动静,回头道:“你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西门远山回过神,有些讪讪地道,“就是……就是去试试能不能刺杀白鼎。”

“你不要命了?”秦绾哭笑不得。

堂堂元帅,又是在自己经营多年的大本营里,若是这么容易被人刺杀,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他刺杀了我们东华这么多将领,就不许我们也派遣刺客?”西门远山不服道。

“那刺到了没?”秦绾一脸的怜悯。

“……”西门远山无语。

“行了,换衣服!”秦绾随手从人家天井里晾晒的衣服上扯了几件扔过去,又指指地上的人,“给他也换一身。”

西门远山眼前一阵发黑,情知是失血过多,但他也知道现在是生死攸关,赶紧一咬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迅速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