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很快的,脚步声就更近了,依稀可见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秦绾皱了皱眉,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怕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脚步虚浮而凌乱,最重要的是,浓重的血腥气几乎扑面而来。
“你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吧!”崇州军自然知道这个巷子是没有出路的,一边追一边喊道。
“做梦!就是死,也要先拉你们垫背!”被追的人怒道。
秦绾闻言,脸色一变,猛地出手,一把扣住那人的右手。
“你!”那人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巷子里居然还会有埋伏,一咬舌尖,就想拼命。
“西门大侠,我是令师的故交。”秦绾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了一句,随即抓着他纵身翻过围墙,顺手拎走了之前的俘虏。
那人楞了一下,就没有反抗。
“你跑不……”几乎同时,一队士兵冲进了巷子,随即愣住了。
人呢?两边的围墙虽然不是很高,但那人若还有翻墙的力气,之前就能直接跳房顶逃跑了,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也拿江湖高手没辙。可现在,一个连走路都勉强的重伤者,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队长,这里有血迹!”一个士兵喊道。
小队长神色一凝,举着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啊,有尸体!”那士兵又是一声惊呼。
众人哗啦一下围上去,果然见到箱笼的垃圾中间躺着一具尸体,腹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热的,刚死。”发现的士兵从尸体脖子上收回手。
小队长皱起了眉,只觉得很荒谬。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里,一个重伤者,居然还杀了个人,然后逃之夭夭?有这能耐他怎么不早点跑!
“这人……好像是帅府的帮闲啊……”一个士兵犹豫着插了一句。
“帅府的人?”小队长一下子就如临大敌,难道……还有人接应他?
另一边,秦绾抓着两个人翻过墙,落入旁边一户人家的天井。
这个地方居住的都是底层的平民百姓,大清早的,别说男人在外面干活,就是女人,只要是家里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多半也在外面忙活,这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是没人在家。
“你是什么人?”那重伤者一把甩开秦绾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西门远山?西门大侠,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秦绾顺势放开他,又将被点了穴的俘虏放在地上,笑眯眯地看过去。
“你认识我?”西门远山迟疑地打量着她。
很普通的一张脸,他可以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妇人!
“古县一别,不知道西门大侠那里……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秦绾轻笑了一声,目光在他下半身一转。
“你你你……”西门远山整张脸都绿了,指着她一脸的惊骇,“你是长乐……”
“闭嘴!”秦绾一声低喝。
西门远山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眼睛瞪得滚圆。
实在是……那件事让他记忆深刻得想忘也忘不了!做了一回牢,还要劳烦师父来领人也罢了,最无语的居然是哪位号称高手榜第一的长乐郡主,居然一脸诚恳地告诉他,她专治各种不举……
不举你妹啊!
“你的脸,还有这身……”好一会儿,西门远山才道。
“当然是假的。”秦绾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你一样蠢,顶着一张自己的脸,是生怕天剑门的麻烦不够多?”
“……”西门远山无语。
他当然知道是易容,可郡主您把自己扮作寡妇的模样,那位王爷知道么?
会哭的吧!绝对会的!
秦绾靠近了围墙,听着另一边的动静,回头道:“你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西门远山回过神,有些讪讪地道,“就是……就是去试试能不能刺杀白鼎。”
“你不要命了?”秦绾哭笑不得。
堂堂元帅,又是在自己经营多年的大本营里,若是这么容易被人刺杀,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他刺杀了我们东华这么多将领,就不许我们也派遣刺客?”西门远山不服道。
“那刺到了没?”秦绾一脸的怜悯。
“……”西门远山无语。
“行了,换衣服!”秦绾随手从人家天井里晾晒的衣服上扯了几件扔过去,又指指地上的人,“给他也换一身。”
西门远山眼前一阵发黑,情知是失血过多,但他也知道现在是生死攸关,赶紧一咬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迅速照做。
趁夜翻墙,其实并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困难。
冷卓然并未对整个崇州城形成包围,兵力不够,而崇州又太大,所以一直是集中兵力进攻东南两面城墙的,而白天无战事的时候,距离东华大营最远的北门却会开放两个时辰,供百姓出入。
毕竟,崇州战局对峙已久,城中的粮食也不够军队和百姓消耗的,军队有军粮,可城中的米价却已经上涨了四五成,若是不让商人出入,只怕粮价更难以接受。
因此,翻墙,也要看翻哪里的城墙了。
东南两面的城墙,白鼎为了防止东华军偷袭,就算夜里也是灯火通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要偷过去几个大活人不被发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过,北面就不一样了,那里正对着南楚京城,是崇州的粮道,也是最安全的方向。那里的守卫就松懈多了,毕竟崇州军兵力也不是很足,对峙之局又要保证士卒的体力,就要有所取舍。何况,冷卓然也不可能绕到北面来攻城。
借着城墙上守卫交班的空档,穿着夜行衣的三人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城墙。
“就不能干点什么吗?”顾宁有点心痒痒的,若是能在城门上动点手脚……
“别想了,这城门光是开门就需要八个士卒使力,全部打开需要小半个时辰,没有接应的军队,我们能打开城门也没用。”秦绾无奈道,“何况,南城门就不是这防御了,走吧。”
“是。”顾宁也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三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守军,进入内城。
战争时期,城内宵禁森严,除了偶尔经过的一队巡逻士兵,安静得像是一座死城。
慕容流雪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一边解释道:“崇州城内有飞花谷的产业,虽然我已经叫人暂时把产业全部关闭,但做个落脚点还是没问题的。”
“南楚不知道?”秦绾一挑眉,“我记得皇后似乎查抄了飞花谷。”
“账册被那两个丫头带出来了。”慕容流雪勾了勾唇角。
秦绾立即心领神会,像这种维持门派开销的产业,说重要是很重要,那是一个门派立足的根本,但那却不是什么机密,账册什么的,自然也不会有副本存在,没了账册,南楚朝廷根本查不清楚外面有多少飞花谷的产业。尤其现在崇州战局不利,百姓也有上京投亲的,关了几家店铺更不会惹人怀疑。
“就是这里。”慕容流雪走进一家铺子,摸索了几下,拆下一块门板,三人迅速进入,最后的慕容流雪将门板放回原位。
顾宁点燃了火折子,私下张望了一下,点起一盏油灯。
却见柜台上摆放着一匹匹的布匹绸缎,虽然用粗布盖着,但也落了一些灰,不复鲜亮,看起来是一家布庄。
慕容流雪接过油灯,带着他们穿过中门,后面就是住人的院落。
“这几间房间都可以住,被褥应该有新的,就在壁橱里。”慕容流雪说道。
“麻烦了。”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原本他是想劫持一户人家暂时安置的,不过这个地方显然更自在些。
“王妃打算怎么办?”慕容流雪问道。
白鼎的将军府戒备森严,在南楚选择了刺杀东华将领的极端方式之后,对于自身的保护也加强了很多,尤其是白鼎身边,也有好几个南楚江湖知名的高手,想要从元帅府中把白鼎的如夫人给劫持出来可不是件好办的事。
“明天先去看看情况。”秦绾笑笑。
三人选了房间,稍稍收拾了一下就歇下了。这一晚上,除了偶尔有巡逻军路过时,惊起邻居几声狗吠之外,一切都很平静。
第二天一早,秦绾换了一身毫无特色的青布衣裙,用一块布巾包了头发,带上荆蓝特制的面具,钗环尽卸,脂粉不施,不美不丑的普通容色,再跨上一个篮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小妇人。
“怎么样?”秦绾笑着问道。
“很不错。”慕容流雪眼睛一亮。
他惊艳的自然不是荆蓝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而是秦绾的声音,活脱脱是南楚会阴一带的口音,就连他这个南楚人也听不出其中的差异。
秦绾笑眯眯地没有解释。从小,墨临渊找来的那个伺候她的小丫头就是南楚会阴人,听得多了,自然会说。
“王妃一个人去?”顾宁道。
“打听消息,自然是女子更方便些。”秦绾一摆手,又叮嘱道,“你们俩小心些,没事不要出门。”
“放心。”顾宁郑重地答应。
秦绾欣慰地点点头。
要是顾宁还是当初那个毛毛躁躁的少年,她也不敢带他来,不过官场和战争果然是最磨练性子的地方,这次见到顾宁,果然比上回在江州的时候更成熟了,而慕容流雪更是不需要她担心。
出了门,不远处就是市集。飞花谷这铺子选的位置极好,在崇州最繁华的东市,这里是百姓聚集地,少有贵人涉足,虽然热闹,却不起眼。虽说是战时,铺子关了不少,但早市还是人来人往,毕竟谁家也得买菜做饭过日子。
“来呀,新鲜的蔬菜,自家种的!”
“刚摘的橘子,又大又甜!”
“鸡蛋,鸭蛋,都有!”
耳边传来此起彼落的叫喊声,百姓脸上倒也看不出对战争的恐惧。毕竟白鼎镇守崇州多年,威望极高,只怕谁也想不到崇州城会在白鼎手中陷落的可能性。
“小娘子,我家的菜可新鲜着呢,你看,还带着露水!”边上一个大娘热情地道。
秦绾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停下来,拣了一把青菜、韭菜,数了几个铜板给她。
“谢谢谢谢。”大娘顺手在她篮子里多塞了一把葱,又随口道,“小娘子面生得很,是刚搬到这边的?”
“我是从会阴来投亲的,来了才知道亲戚也上京去了。”秦绾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指指街尾那家只开了一扇小门的绸缎铺。
“是王婶的亲戚呀。”大娘的脸色顿时热忱了很多,唠唠叨叨地说道,“南边战乱,不过崇州已经很安全了,当初大伙儿都劝她别走,这兵荒马乱的路上也不安全,可王婶说她京城的侄子非要接她走。哎,王婶还说过些日子可能会有亲戚过来,让大伙儿照顾一下呢。”
“那真是谢谢您了,大娘。”秦绾看看篮子里多出的两个鸡蛋,不动声色地多放下了两枚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