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偶遇与意外

因着石淙距离上京并不远,信鸽的时效又比马匹更快,邹宇在晚上亥时就收到蔚蓝的信,看完后也不敢耽搁,趁夜便去了三皇子府。

姜衍虽然回京时日不长,三皇子府看起来很是冷清,但因姜衍擅长阵法,三皇子府并不好进,也好在邹宇身手不俗,又对阵法略有研究,否则即便不被困住,也会被时不时飞出的暗箭射成筛子,可饶是如此,邹宇到达玄墨阁外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

鸣涧常年呆在紫芝山,而邹宇长期隐在暗处,二人素未谋面,鸣涧只看到有人从自家主子设置的阵法中突围而出,只以为来者不善,当即就拔剑相向。

邹宇原本是要自报家门的,但见鸣涧来势汹汹,丝毫不容他分心,加之他本就存了几分试探姜衍身边人身手的心思,顺势便出手反击。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甫一交手就各自心中有数,出手更是招招狠辣毫不留情,静夜里刀剑相接的碰撞声顿时惊动正挑灯夜读的姜衍,推窗见二人正缠斗,且暂时旗鼓相当,姜衍也没吭声,直到百招之后鸣涧气息渐渐急促起来,而邹宇仍是气息绵长,姜衍这才开口道:“鸣涧罢手。”

鸣涧充满杀意的瞪了邹宇一眼,有些意犹未尽的收手,话说自打进了上京城,他今日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动手,虽然这不速之客有些讨厌,但并不能否认他打得酣畅淋漓。

邹宇目的达到,又见正主出现,后退几步也收了手,对鸣涧的杀气肆意的目光视若无睹。不等姜衍发话,邹宇拱手道:“见过睿王殿下,属下奉我家主子之命给您送信。”

邹宇就在上京城,但凡朝中有丝毫风吹草动都是他关注的重点,是以姜衍封王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

姜衍也没问邹宇的主子是谁,只道:“鸣涧呈上来。”

鸣涧这才收敛了杀气,只不过面上神色依然不好看,主子布置的阵法精妙绝伦,等闲人根本就破不开,此人不但对阵法有研究,身手也极好,主子大约是觉得自己打不过此人,才会让自己罢手,鸣涧心中又怎能不防备?

“拿来。”鸣涧冷冷道。

邹宇神色从容的将信递给鸣涧,他也不生气,只觉得鸣涧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姜衍接过信转身回屋,对二人道:“先上来吧。”来人有没有恶意,对于时刻身处危险之中的姜衍来说,不过一眼就能分辨的事情,因此并不避讳,大大方方的让二人上楼。

邹宇这倒有些诧异了,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送信,也没什么歹意,倒也不怕触怒姜衍,便坦然跟上,鸣涧见此收起恼怒,有些好奇的大量邹宇一眼,心中不解,对方分明就跟自己一样只是个侍卫,主子为什么要对他另眼相看?到底是谁呢?

灯火朦胧,姜衍淡定自若的展开信纸,看着其上不甚美观的字体,片刻后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抬眸看向邹宇道:“负责上京城事宜的就是你?”

昨日在莽岭与蔚蓝相处的时间很短,姜衍并未与蔚蓝深谈,若是蔚蓝不让邹宇前来,他也不会知道蔚蓝在上京城还暗中留了一手,想到蔚蓝此番行事,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姜衍心中有淡淡的愉悦升起。

邹宇对姜衍温和的态度诧异了一瞬,旋即又释然,既然小姐让给睿王送信,显见这二人的关系在不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所进展,总归以后还会跟睿王接触,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点道:“确实如此。”

姜衍点点头,旋即走到书桌前给蔚蓝回信。昨日离开莽岭山时那抹他无法掌控的异样之感不自觉便被他忽略了。

鸣涧也被自家主子脸上的笑容和这温和的态度惊了一下,除了三公和表少爷罗桢,他可还没见过主子对别的人露出这样有含金量的笑容,不由得又打量了邹宇一眼,心中暗自揣测,直到邹宇拿着信离开,鸣涧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衍见他一副抓心挠肺的好奇样,心下不由好笑,淡淡道:“别猜了,此人乃是蔚池手下的隐魂卫,具体排名第几是哪一位还不好说,蔚大小姐留了他在上京城,你们以后还会有接触。”

鸣涧讶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怪道跟他过招时游刃有余,原来是蔚将军培养出来的人,不过想到蔚大小姐才离开上京城一日就给主子传信,主子还满心愉悦,鸣涧又有些好奇。

姜衍朝鸣涧招招手,鸣涧垂着头大步上前,姜衍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鸣涧面上先是一片冷凝,旋即又浮现出几分兴奋之色,随后忙不迭点头保证道:“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这事儿就包在属下身上了。”

龟背山距离黎阳镇不过二十来里,蔚蓝一行人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因着季星云和郧阳迟迟未能将青柳带回,蔚蓝睡得并不踏实,此时夜已深沉,龟背山上一片寂静,山林中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只余身侧蔚栩均匀的呼吸声。

因着簌月五年前才进府,对青柳的情况所知有限,蔚蓝只得从崔嬷嬷口中将青柳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青柳七年前卖身进入镇国将军府,与她同时进府的还有另外三个丫鬟,签的均是死契,经手人是自己的娘亲雷雨薇。

大约四人都是娘亲为自己和蔚栩准备的,这其中除了一人在三年前病死,余下的三人包括青柳在内,有两人做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青柳做了蔚栩身边的大丫鬟,但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早在娘亲离世之后,便已经赎身离开。

也就是说,与青柳同时进府的四人,目前只剩下青柳一人,从表面上看,青柳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但青柳是大房的丫鬟,在镇国将军府走水自己和蔚栩“身死后”,按说青柳是应该留在上京城为自己和蔚栩披麻戴孝的,那青柳又何以会在自己和蔚栩离开上京城的第二日就出现在黎阳?蔚蓝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蔚蓝思索间,林间骤然有轻微的响动由远及近,蔚十七和白条斜倚在火堆旁并未入睡,听到动静不由瞬时起身,单手抚上剑柄目露戒备,白贝给蔚蓝披了件薄绒披风,也跃下了马车。

夜色中,季星云和郧阳踏着飞步快速在林间跃动,转瞬间就出现在蔚蓝几人面前,几人定睛看去,只见郧阳身上扛了个长条的黑色包袱,包袱软趴趴的挂在他肩头,随着他不断起伏下落的步伐小幅度晃动,看样子是个人形。

二人在火堆前停下,郧阳一脸黑线的表情,瘪瘪嘴直接将包袱直接扔在地上,那力道直让包袱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蔚蓝将视线从包袱上移开,这才发现季星云的脸色也不好看,不由挑了挑眉,“只有她一个人?”

蔚蓝一行人在石淙镇用过午饭便再次出发,酉时初进入距离石淙百余里的黎阳镇地界。黎阳镇与石淙镇的格局相差无几,都是通往西北的交通要塞,不同的是从上京前往西北的商旅多喜在石淙歇脚,而从西北前往上京的商旅喜在黎阳歇脚。

其中缘由盖因两座山,一座是蔚蓝几人刚刚翻越的莽岭山,石淙镇就在莽岭山下,而黎阳镇背后也有一座山,名唤龟背山,龟背山不如莽岭山山高竣险,相对海拔较低,整个山脊弧度平缓,山林覆盖似龟壳般呈椭圆状,也因此不如莽岭山有名。

两镇之间地势平坦,一路上风景尤甚,下了莽岭山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沃野,金秋时节,农人刚刚收割完稻子,官道两旁成堆的谷草垛子码得像小山似得,空气清新,置身于飘荡着淡淡稻香的乡野村间,就连总爱窝在马车上睡觉的蔚栩也不由频频将头探出车窗外。

“主子,过了前面的路口就到镇上到了。”郧阳赶着马车,听见动静有些闷闷的跟蔚蓝说话。他已经纳闷许久了,明明隐魂卫的人都隐在暗中轻装简行,谁知今日才下了莽岭,他和梁晓就被蔚蓝给拎出来赶车了,小姐不但没说明缘由,还一再强调以后不能称呼她为小姐,一定要叫主子。

蔚蓝缠着白贝要了个轻功口诀,正闭眼打坐,闻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道:“唔,到了啊?看到白条他们没?”

让郧阳和梁晓来赶车是蔚蓝临时做的决定,原因有二,一来是先前齐休和姜衍夜探曦和院之事二人没有如实禀报,蔚蓝心里不爽,另一原因则是为了让蔚十七和白条先行查探消息,顺便打点落脚点。

蔚蓝绝不承认自己是个小气的人,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蔚十七对路线熟悉,而白条恰好一无所知,二人对萧关沿线一熟稔一陌生,又都是生面孔,相比隐魂卫的浑身萧杀,二人身上的气息柔和不少,放出去刚好打配合,而白条已经是她的人,蔚蓝私心里自然想要重点培养,让他尽早适应新的环境。

让几人改口也是为了便宜行事,接下来的路程不说是惊险万分,也需时刻谨慎,细节注定成败,提前习惯成自然很有必要,总不能她穿个男装,他们时不时称呼小姐,若是遇上探子,岂不是分分钟坏菜,再说后世小姐二字这个称谓多有歧义,蔚蓝并不喜欢。

“属下并未见到人,不过留下的暗号显示,他们已经进城,估计是遇到什么事了。”郧阳赶着车低声道。

蔚蓝挑了挑眉,“那就先进城吧。”二人身手不俗,想必没什么大事,若是真有急事,白条轻功卓绝,一定会驾着风火轮先回来禀报。

郧阳应声,驾着马车继续赶路。

黎阳镇并不大,马车不过片刻就到达城门口,郧阳远远的就见白条两人已经等着了。

不等马车停稳,白条对郧阳点点头,疾步走到车厢外禀报道:“主子,黎阳镇中有七家客栈,今日全都住满了!”白条也很为难,昨晚就在山上住了一宿,小主子虽然不是精贵吃不了苦的性子,但总归是个小姑娘。

蔚蓝一愣,黎阳距上京不远,怎么会忽然之间涌进来这么多人?

“可知道都是什么人?”难道姜泽发现了端倪,上京城中即将有大事发生?按说不该啊,不说雷文瑾还留下几人断后,就是姜衍也会在关键时候出手干扰。

“回主子,都是普通行商之人,并无特别之处。属下问过附近百姓,因黎阳镇是通往西北的要道,如今已是秋末冬初之时,连云山连年匪患,往来客商大多会在大雪封山之前通过,因此大家喜欢结伴而行,这种情况很常见。”蔚十七上前两步低声道。

蔚蓝这才想起石淙和黎阳都是出了上京通往萧关的重镇,继续往西,路上只会越来越不太平,行商之人结伴而行壮大声势倒也正常,不由掀开车帘吩咐道:“既是如此,找个地方用饭,再买些干粮,晚上宿在龟背山。”

二人点点头,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夜宿荒郊野外习以为常。

蔚蓝眯了眯眼,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揽着蔚栩,视线不经意的在街道两旁的巷道和铺面之间快速划过,暗自观察周围的环境。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白贝敏锐,见状有些狐疑。

蔚蓝放下车帘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但出门在外,不能失了警惕之心。”

白贝颔首,“主子放心,属下会多留意。”

蔚蓝目露赞赏,白贝敏锐爽朗,性格坚毅,又有凌家的底蕴在哪,也不会动不动就对着她抹眼泪,倒是簌月与她相处起来更加投契,让她做自己的大丫鬟还真的再适合不过。

一柱香后,马车在街边停下。

蔚蓝跳下马车,又转身抱了蔚栩,迈步进入一家名为“黎阳第一香”的饭馆。簌月和崔嬷嬷几人紧随其后,白条进门之前扔了块碎银给店小二,嘱咐好小二喂马,这才赶紧跟上。

装饰的极为简洁的饭馆内饭菜飘香,打眼望去,大约能同时容纳百人的厅堂里竟是座无虚席,蔚蓝挑了挑眉,果然是交通要塞,客似云来生意红火。

簌月上前询问小二可有包间,片刻后回来对着蔚蓝失望的摇摇头。

蔚栩搂着蔚蓝的脖子,见其他人吃得正香,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见蔚蓝含笑看着他,不由有些羞赧的小声道:“姐姐,我肚子饿。”

蔚蓝莞尔,蔚栩这一整日都很乖巧,自己和白贝说话的时候他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等闲也不插话,实在好奇了就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看着她,让人心中好不落忍。

好笑的拍拍他的小屁屁,蔚蓝安抚道:“等着。”说完就要伸手招来小二问话,却蓦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慈蔼的女声,“小公子,若是不介意,便与老身同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