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明已开海禁,但作为沟通南北的重要渠道,大运河上的船只依然繁多,行舟其上,时不时地就能看到一艘艘商船轻舟从身边穿过。尤其是在临近南京城时,水路上的商船更增添了不少。
此番离京南下,陆缜一行依然坐的是官船,虽然排场上要比几年前往山东赴巡抚任时小了不少,随行卫队不过几十,但他身份依然是摆在这儿的,故而当几艘官船打出旗号后,即便是再拥堵的水路也能畅通无阻。
如此一来,几百里的水路就变得好走许多了,只花了不到七八日工夫,一行船只便已靠在了南京码头。而早得了消息的魏国公府的人也已等候在此,一见打正旗号的官船停稳,便有一行人在徐章这位大管事的带领下迎了过来。
等陆缜通过跳板来到岸上后,徐章更是弯腰拱手,深施一礼:“小的徐章奉二公子之命前来迎候钦差大人。因家中丧事,二公子未能离府亲迎,还望大人恕罪。”
陆缜见了,忙上前扶了一把:“徐管事不必如此,本官知道二公子的难处,怎会怪罪呢。魏国公府上出了这等事情,却还让你们来此相候,该是本官感到过意不去才是。”
“大人言重了,小的可不敢当。”
两人略做客套后,陆缜才上了早准备妥当的一辆颇显气派的马车,在国公府众人的护送下就往城内行去。而他的那些护卫随员,则跟在左右,算是保护他的安全。
走了有一阵后,马车便来到了高耸巍峨的南京城下,陆缜掀开车帘仔细一看后,不禁心下暗叹,这南京不愧被人称作龙盘虎踞之城,光这绵延开去,周长百里的城墙就远比北京城更家的雄伟开阔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作为大明曾经的都城,太祖皇帝修建此城时可是花费了大力气的,光是动用的民力就达二十八万之数,其所消耗的物资银钱更是不可胜数。而这南京城修筑的过程也相当漫长,从元至正二十六年到大明洪武二十六年,跨越了两个朝代,足有二十七年之久。
而就是这一座城墙,在被修成之后便一直矗立在原地,数百年都未曾有大的变动,哪怕期间朝代几经更迭,哪怕曾发生过惨绝人寰的那场大屠杀,但它依然默默地伫立着……
拉车的马儿可没有因为眼前壮观的城墙就停下脚步,当陆缜还在抬头仰望那厚实的城墙时,马车已缓缓穿过了足有好几丈深的城门洞子,真正进入了南京城。
要说起来,早在十来年前陆缜就曾与徐承宗一起来过南京。不过当时他正赶着去杭州赴任,并未真个入城。现在真个身处这座千年古城之内,给他的感觉就更加深刻了。
这南京城从外头看时,给人一种古朴庄重的肃穆感,可真一进了城,却又能明显感觉到浓重的烟火气,整座城池也显得格外的鲜活与多姿多彩。
城门内的街道上,行人如织,沿街的商铺门前摆放着各种货物,还有就地摆开的小摊子,放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小商贩们不时吆喝几声,招徕着生意。身处其中,让陆缜只觉热闹有趣,而不觉烦躁。
显然,在魏国公一家的治理下,南京城显得格外开放而富庶。相比起来,倒是北京城让人有种规矩森严,略有压抑的感觉了。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不和谐的,就只有时不时巡哨走动的一队队官军了。不过只要想想如今正是魏国公薨逝的敏感日子,也就能从容接受了。
一路行来,陆缜对这南京城有了个初步的认识,也对魏国公府在此地的作用有了更深刻的印象。无怪乎这老徐家自朱棣迁都后能一直镇守南京,他们治理地方确实很有一手哪。
但随即,他又生出了个有些古怪的念头,只不知今后在那位看着有些跳脱的徐家二公子当家作主后,这南京城还能一如以往么?
这个问题在他再次见到徐承宗本人时便迅速被打消掉了。当陆缜他们来到魏国公府时,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徐承宗已领了府内上下人等候在那儿了,看到下车的他,徐二公子只略作迟疑,便已肃容上前,大礼拜见:“臣徐承宗见过钦差大人。”看他严肃的模样,哪还有半点曾经飞扬跳脱,言笑无忌的纨绔模样。
陆缜也明显怔了下,这才上前搀起对方:“徐公子免礼,还请领路入正堂,本官也好宣读陛下旨意。”直到这时,他才想到,原来自己和徐承宗早有近十年未曾碰面了,原来的纨绔公子现在也已年过而立,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般年少轻狂了。
而这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此一刻却因为各自的身份还不能畅叙别情,只能先照着规矩把公事都给办理了。
一大帮人就这么簇拥着陆缜和徐承宗两人来到依然张挂着白幡挽联,摆放着徐显宗灵柩、牌位的正堂处。看着这边的摆设,陆缜便也不忙着宣读旨意,而是拿起了供桌前的线香,引燃之后,先冲徐显宗的遗体拜了三拜。
见此,作为家属的徐承宗,以及其他披麻戴孝的魏国公府众人则赶紧上前答礼。在好一番忙活见礼,陆缜又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后,他才从身边人的手里接过了早准备好的圣旨,打开来道了一句:“有旨意,徐承宗听旨!”
“臣徐承宗听旨。”随着一声答应,自他而下的魏国公阖府人等尽皆呼呼啦啦地跪伏在地。
等他们摆出了一副恭聆圣旨的姿态之后,陆缜才运足了丹田之气,缓缓地把这份长长的诏书从头读了下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有重臣徐氏者,自太祖起兵便屡立功勋……”
这份诏书先是肯定了徐家对朝廷的功勋,随后又惋惜了徐显宗的英年早逝,里面甚至还加了许多的呜呼哀哉之类的措辞,就跟一篇悼念对方的祭文一般。直到最后,陆缜才把目光落定到了徐承宗的身上:“……今显宗既逝,又无子嗣,然魏国公一脉断不绝,着即册封徐氏二子徐承宗为魏国公。望其能继承父兄之志,为国尽忠,恪守臣道……钦此。”
直读了有一刻多钟,陆缜才把这份数千字的诏书全数读完,在徐家一众人再度叩谢圣恩后,他便赶紧上前,一把将徐承宗给搀扶了起来,随后才弯腰施下礼去:“臣陆缜拜见魏国公。”从这一刻开始,对方便已是新一任的魏国公了,地位自然远在他这个兵部侍郎之上。
徐承宗嘴角微微一翘,忙一把扶住了陆缜:“陆兄,你我之间就不用讲太多的繁文缛节了。虽然如今我们身份早已不同,但我们之间的情谊却不会因此而变。你说是吧?”
“徐公爷……你说的是。”本来陆缜是打算继续称呼其为公爷的,可在看到徐承宗有些不快后,才赶紧改了口。如此,才让对方稍微高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