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皱苦着脸又叹了口气,起身去搬那盆子刚洗的衣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罗生咬着手指盯着沈如晦。
“是宫里来人告诉过您?”沈如晦问道。
常有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死在里头,家里也不会有人知晓,怎的阿娘就知道呢?
“从前每个月小云都会往家里头寄银钱回来补贴家用,这两个月却没了,我就知道有些不对。”阿娘把衣服挂起来,回头和她说话,“隔壁苏大娘家里也送了女儿进宫,后来捎回了消息,说是小云没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中有一丝哽咽,眼角分明微微湿润,又怕人看见似的低头擦掉了。
罗生年纪小,这会儿见自己娘哭了有点儿手足无措,只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撒娇:“娘别哭了别哭了。”
阿娘低声哄了他两句,对沈如晦说道:“姑娘从宫里头出来,既然能来看我们,大概和我们小云关系亲密,能不能和我说说,她从前在宫里头过的怎么样?”
沈如晦犹豫了一下,她其实并不知道阿生从前过得怎么样,但想必贵妃还没去世的时候,她过的应该还算好吧?
再说了,过得不好又能怎么样呢?人都没了,说出来只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过的很好,贵妃曾经很喜欢她。”她这样道。
阿娘眼神柔和。
奇怪的很,在岁月的蹉跎之下,她分明已经沧桑极了,这时候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娇弱来,展露出外柔内刚的品性。
“过得好就好。”她摸了摸罗生的脑袋,“在家里只能受苦,去了宫里头也算是享过福了。”
俩人又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阿生的爹年轻时做工伤到了肺腑,早早去了,家里头都靠阿娘做针线活和浆洗缝补过日子,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光靠一个妇人如何养的起?
阿生一合计,自个儿托线人进了宫,每个月的俸禄都寄回了家里,因着手脚利索机缘巧合成了吴贵妃的心腹,家里头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甚至攒的钱都已经够给罗生读书了。
沈如晦仔细观察罗生,小小一个人,却已经颇有几分稳重,还会主动帮阿娘抱东西,十分懂事。
见她坐着喝水,他还咚咚咚跑进屋子里头,捧出一碟子姜丝糖递给她:“姐姐吃糖。”
姜丝糖自然比不上宫里头做的精致,不过是拿生姜熬水再加入了蔗糖煮成糖稀之后凝固出来的,味道甜中又带着生姜的隐隐的辛辣,糖的品相十分粗糙。
向来吃惯了包装精良、味道甜美的糖果的沈如晦,这时候却只觉得舌尖满是甜味,喉咙口隐隐发涩。
在宫里头打探了不少消息,她对阿生的死因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
或许刚开始她是真的不小心落入了湖中,然而她努力挣扎过,想要借着湖中的水草爬上来——她之前捡到的那根被揪得断裂的水草就是明显的证据。
然而她挣动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湖边的什么人,而那些人又恰好在商议什么秘密的事,以为她听见了,所以才要灭口。
只是,她到底听见了什么呢?什么样的事儿能让人痛下杀手?
出了罗家的沈如晦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大的可能性是关于吴贵妃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