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还泛着鸭壳青,院子里一片安静,淡淡雾气空气中漂浮。
一春进正房转了一圈,床上已经整理得齐整,又朝后院方向张望了眼,径直去了西边的小厨房。
以前芳华院是没设小厨房的,但自三月前的那一场变故后,很多东西都变了。伺候主子的人变了,很多规矩变了,就连郡主本人也变了不少。
怎么能不变呢……
一春脑海中蓦地浮现起初见那一幕。
苍白孱弱少女神情淡漠地坐在床上,半侧脸上是触目惊心的艳红胎记,而同样触目惊心的,还有缠在脖子上那厚厚的一圈白布——
思量间,已到门前,一春一脚迈进门槛,讨喜的圆脸上已挂起笑脸:“好香的燕窝粥,唔,还有包子,是香菇金针做的馅儿是不是?老远就闻到了,真香,二夏你可真能干……我看看还做了啥——”说着,伸手就去捞锅盖。
“没好呢,不能揭。”二夏推开她的手,有些无语,“左不过就那几样,就前几日学了道驴肉蒸卷,今儿个试了试。”
“驴肉啊,没吃过,难怪闻不出来,倒是怪香的。”一春笑嘻嘻收回手,在厨房里东瞅细转,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二夏说话,“什么左不过就那几样,郡主不吃外人做的,这些日子桌上也没见多少重样儿的,我看你这手艺比大厨房的燕嫂子也不差多少了。对了,你跟谁学的啊?你爹原先在马房,你娘不是一直在浆洗上么?”
“好什么好,也就主子不挑罢了。就许你会梳头会识字儿,我就不能有点本事?”二夏语气淡淡,看着火候差不离了,垫着帕子将燕窝粥端出来,余光朝窗外扫了一眼,提醒一春道,“郡主出来了,还不去打水。”
前些日子开始,郡主每日起身都要去后院呆半个时辰,也不要她们伺候,但出来后必定是要沐浴过后才用早膳。
一春闻言扭头一看,果然,穿着一身雪白中衣的郡主刚好走到前院廊下,精神奕奕,脸色红润,额际微微的薄汗,一春“呀”了声,顾不得再和二夏回应,就小跑地迎了上去。
接下来,便是照旧。
一春伺候郡主沐浴、早膳,二夏则抱着昨夜和刚换下的衣裳去洗。
按理,这些粗活儿可以交给二等丫鬟,但侯夫人发了话,郡主身边无论是吃的用的,除了她们两个,谁也不能沾手。
好在郡主并非那种难伺候的主子,忙的时候是有,但不挑剔的话,也马马虎虎算转得过来。两人心里也明白,眼下只是暂时的,等侯夫人说通了郡主,这芳华院迟早还是要进人的。
“郡主可要出去走走?”用完早膳,一春问。
近来郡主虽是愿意出院门,但出芳华院的次数也不多,逛过几回园子,去过侯夫人院里两趟,再后来就又不怎么出门了,反而喜欢呆书房里。
“不了。”拾七摇头,朝书房走去。
这是又要去书房看书了,一春不说话,跟上。
东次间的书房位置极好,窗外一棵树,早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窗明几净,到了阳光强烈的下午,正好又避过了直射,树荫还能带来一丝清凉。书房内,陈设雅致,博古架上的各式珍玩琳琅满目,同博古架相邻的墙上则是一整面的书。
原本靠内墙还放着一架琴,拾七让人收起来了。喜欢倒是很喜欢,可她完全不会操作,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原身会不会她也不知道,朱氏现在是几乎每日都会过来,万一哪天心血来潮让她弹奏,虽也不是没办法搪塞,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身有很多书,从各朝各代流传下来的各式诗词歌赋到一些名家的游记杂记,其中还有几本史书列传之类的书籍。
不看其他,只看这书房内的陈设布置,再加上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朱氏的态度,原身在这家里,至少在这座芳华院的日子,应该是再好过没有了。
从一春口中透露的只言片语,拾七分析出,即便在这个世界,纸质书籍也是极其昂贵的,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孤本珍本,更是千金难求。
而这些书,大多都是鹿山侯钟青山历年出门在外的时候,给原身搜罗带回来的。
母亲百依百顺,父亲也不能说不好,拾七的目光在屋里漫不经心扫过,走到书案前落座,眼底一抹若有所思,整座府邸就三个正经主人,朱氏对这个女儿是没得说了,鹿山侯钟青山她虽还没见过,但从这些书看来,对原身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何况,鹿山侯热爱赚钱,商路遍天下,据说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月在家,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跟原身接触的时间都不可能多。
那么……原身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