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回

“我没有,可是看过很多。”纯钧从来温软平和,说起这番话时却无比淡然,甚至不自觉都带上了几分木然的笑意,“宫女、寺人稍有不慎,亦或者赶上哪位主子的心情不好,就要赔上一条命。后妃们笑里携刀,明争暗斗,孩子也不放过。母妃去的时候我还哭过,后来父皇驾崩,我没有一滴眼泪是为他而流。在那个地方,生生死死……太多了。”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不太适合站在一个半死不活的登徒子边上吹着冷风说。莫襄心头一震,并没有接话,只是弯腰将人一把拎了起来,驾轻就熟地往偏僻的地方拖过去:“早就就该先换个地方了。”他说着,大大方方的向另一边的人笑,“先生觉得呢?”

纯钧冷不丁听到‘先生’二字,还以为听错了。转过脸一瞧,果真有个人穿着一身月白的衫,立在风口,静静的看着这边,再一细看,不是赵夙又是谁?她失声叫了起来,受到了比刚才险些被非礼时更大的惊吓,顷刻间脸涨得通红,躲到了莫襄了身后,什么往事如昔,通通烟消云散。

“我过来时,这边没有别人。不过也难说,先动手吧。”赵夙相当随和,对莫襄比了比手,很自然地加入了同谋。

直到人一步步走过来,纯钧才有勇气开口,慢慢喊了一声:“先生。”她有许久不曾见他,其间也想过拜访,但是一来身份不合适,二来其实也没有话说,所以也仅仅是想想。谁能料得到,阔别数日,再见竟是这副窘态。她本想接着躲在后面做尾巴,可是莫襄已经提着人不方便,只好硬着头皮出来。

“我瞧瞧手。”

赵夙神色如常,温柔又不容置疑地将她缩在袖子中的一只臂拿了起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惊得他都抽了凉气,伶仃的一只腕,被捏的几乎碎了,青青紫紫一片,甚至能看到肌肤底下透出几处瘀血。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久久没有说话。

纯钧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象征性的动了动手臂,强笑着说没什么。

他对她这种没来由的认错感到很不理解,伸手握住她的手,替她轻轻揉着,笑着道:“先生在你眼中,是那种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人么?见了我,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给先生添麻烦了。”在纯钧的心目中,赵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存在,正大光明,仰之弥高。任何见不得光的,不够磊落的行为心思都展露在他的面前,就像比丘尼在佛面前犯比丘戒,怎能不叫人无地自容,“我……”

赵夙打断她的话,轻声告诉她没事,又嘱咐道:“过一会回去,让采芙替你看看。伤得还有转圜,但要仔细养着,不然可能会留下遗症。”说话间已经饶到了林间,山庄在视线中变得若隐若现。他轻叹了一口气,盯着昏死过去的人,认了出来,便若有所思道,“逐星……这是太尉府上的家仆,魏长乐的影卫。”

他没再说下去,蹲下去看了看逐星的伤势,两只手彻底废了,背后一支短镖,正中命门穴,从精准的程度来说,是故意留了余地。他将凶器取了出来,又给逐星探了探脉息,过了一会,才说道:“这个逐星九岁入了太尉府上,照顾魏长乐起居,魏长乐七、八岁时落水,是他拼着命将人救了回来。之后便被魏家视作救命恩人,除了奴籍,虽然名义上还是影卫,实际上却是义子。若非如此,也没这么大胆子。”

“太岁头上动土,是他咎由自取。”莫襄靠在一颗树上,抱着手环在胸前,语气懒洋洋的。

赵夙认同这句话,却不回他,转而哄着纯钧:“这种败类,理当严惩不贷。你不必觉得有错,是他罪有应得。只不过他是魏家的家奴,不适合你来出面。乖,你先回去,叫江家娘子替你上药,伤势耽误不得。顺便,传话给十一爷,让他来这里。”

事情总要解决,纯钧虽然优柔寡断,但只要有人做决定,她就能很好消化。赵夙既然这么说,意思就要帮自己收拾烂摊子,自然要顺着台阶下,点点头答应了。只是回去还要注意仪容,一只手又不方便,赵夙便帮她理了理领缘、袍角和裙摆,打理妥帖了,才送她走远。

看见那抹红逐渐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赵夙才将飞镖掷还给她,慢慢开口道:“你不也一样么。”论武功,莫襄远在逐星之上。何况他在阁楼看得清清楚楚,逐星性子狂妄,并未将两人放在眼中,在不远处不遮不掩地打量了许久,也只有纯钧那种不懂的傻丫头才察觉不出来,“阁下向来生杀予夺,何时喜欢上英雄救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