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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躺在床上,指尖无意识的摩挲那颗被她带回的佛珠。翻身,手肘不小心碰到床沿,珠子从指尖跳跃而出,宜妃艰难起身下床去捡。
宫女迎春匆匆推门进来,直挺挺跪在地上,言语悲戚,“主子,皇上龙驭宾天了。”
丧钟传遍京畿时,宜妃瘫倒,泪珠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缘尽了啊。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的夜,注定不平静。
大行皇帝遗旨,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轰轰烈烈的九子夺嫡大戏尘埃落定,相对于皇四子胤禛一派争储胜利的欣喜若狂,踌躇满志。与之对立的皇八子皇九子一系则愁云惨淡,悲戚慌乱。谁也不知,帝王之怒何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首先遭殃的是皇九子胤禟生母宜妃。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先帝驾崩不过半月,新帝便下旨降罪,称重病缠身,无法行走,乘软榻出席举哀的宜妃狂逆。竟在皇太后(德妃)前与众妃先后搀杂行走,甚属僭越,于国礼不合。
且,新帝还称,先帝未登梓宫前,仓促之际,宜妃见新帝时,气度与皇太后相似,全然不知国体。并以此为由,发落了宜妃的总管太监。
宜妃活了五六十年,竟不知,身为皇妃气度出众是错处。更不要提什么莫须有的乘榻僭越之罪,先帝生前召见她时,知她病重,分明特许她乘榻前去。
说来说去,上位者憎恶谁,谁便是错的。
新帝此举,犹如凌空一巴掌,抽到了皇八子皇九子一系的脸上。未来是何种惨淡,可以预见。
这一日,雪下得格外大。
宜妃昏昏沉沉,几乎是无意识的摩挲着胸前被串挂起来的佛珠。梦里,似乎回到了那日的光景,喃喃念出几个字。迎春凑过去,听得宜妃说,“好累……”
“主子哪里累,奴才给你捏捏。”
宜妃被迎春的声音惊醒,双眼茫然望着帐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她似乎在梦中向先帝诉苦,埋怨他驾崩前为何让自己艰难活着,累得慌,还不如让自己跟他去了干脆。
先帝只是看着她笑,就像……从前一样。他们携手走遍大江南北,许多话不用开口,只需一个眼神。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应当还和从前一样。可惜,回不去了。
“主子,趁您醒着,把药喝了吧。这些天您昏昏沉沉,连床都下不了。还一直不肯喝药,也不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挨得住。奴才知道您心里难受,但请您务必要养好身子,五爷和九爷都惦记着您呢。五爷还特地叮嘱奴才转告您,等明年开春,便接您去王府奉养。眼下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迎春替宜妃掖了掖被角,起身要去端药。
宜妃愣了一下,叫住她,虚弱问道,“你方才……说王府奉养?”
“对,唉哟……您瞧奴才这脑子,刚念叨着说要把好消息告诉您,转身就忘了。昨日送先帝梓宫上景山时您晕了过去,不知后来梁公公当着新帝与诸位文武大臣,宗亲贵戚的面,亲自宣先帝遗旨。先帝圣明,言明诸位成年分府的阿哥可接自己的生母去王府奉养…….”
再之后,迎春说了什么,宜妃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脑子里似飞过什么念头,可一时又抓不住。情急之下,一阵猛咳,还不忘断断续续的吩咐迎春,“你去……请梁九功……来一趟。”
迎春不吱声,目露难色,默默替宜妃端了杯茶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