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可怜兮兮地捧着饭碗,像是已经吓呆了。
麻脸水手不耐道“我数到三,还没见到钱,就将你丢下去喂鱼。”
书生颤声道“我”
麻脸水手伸出一根指头,道“一”
书生四下张望一番,似是有心向方天至求救,但瞧他一副斯文俊逸的白净模样,着实不像个能打的,不由露出灰心丧气之色。
麻脸水手又伸出一根指头“二”
书生被竹书箧压弯的腰反射性地直了直,喃喃道“别数了我,我交钱。是不是交钱就不害命”
麻脸水手停下数数,笑道“你全身上下所有的钱,买你囫囵个的命若你偷偷私藏了银钱,少不了剩一条胳臂没赎完,咱们便只好斩掉你那条胳臂了。”
书生铁青着一张脸,哆嗦着手伸进衣囊里掏摸,哭丧道“好罢,我认了。”
麻脸水手怕书生弄鬼,忽地跨近他面前咫尺之处,一手去钳他腕子,一手则往他口袋里探,笑道“我来帮你,免得你漏下一钱半子的,害了你自己。”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书生襟中忽地射出十数道惨青点芒,迅雷闪电般向麻脸水手射去
麻脸水手猝不及防,只听噗噗几声暗器入肉,他来不及出声惊叫,人已被暗器力道掀翻在了甲板上。缭乱的夕光中,那张麻脸上扎满七星钉,黑血透皮而出,眨眼间便肿胀得不成人形
拿烟袋锅的小老头瞬间从胡凳上跳了起来,但书生比他更快,那把扎在桌板上的长刀不知何时竟已握在了他手里
眨眼之间,船上已多了具可怖的死尸。
团脸男子两股战战地带着胡凳往角落里不住后退,原本角落里那老妪则呆了半晌,忽地惊声尖叫“呀”
而小老头拿着烟袋锅僵住不动,原本便佝偻的身骨仿佛又萎缩了一截。他看着书生手里的刀,欲哭无泪道“原来是位英雄少侠,小老儿走了眼,冲撞了阁下,真是罪该万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书生斯文地笑了笑,瞧着却比八尺恶汉更莫名狰狞,他道“好说,好说。本来大爷有要事担待,不想跟你们这些下等人多纠缠,你却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又四下看了看,笑道,“你倒会做买卖,这些穷鬼死了确也白死,到手的钱干净得很。”
小老头点头哈腰道“哪里,哪里。咱们不过仗着几条蠢汉,卖把力气吃饭,实在上不来台面。大爷要是看得过眼,这些年的家底小的拱手奉上,只求赎命,只求赎命”
书生道“你还想活命”他叹了口气,“大爷早已说了,身上有要事担待。如今在你这里露了行迹,你这船上我哪里敢放走一个人呢至于你的钱,只要我把你宰了,钱就在船上,难不成还会长腿跑了”
小老头被他凶光所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忽地痛哭流涕道“大人,小老儿顶不住啊这怎么担当的起,我只是个厨子出身,见不得大场面儿,实在不想丢了老命啊”
书生笑道“你何不如一直老老实实做个厨子呢”说着,便提刀往前走去。
方天至捏着半个窝头,正暗中运劲,预备动手拦人,却听对面那团脸男子捂嘴轻咳了一下,道“这位兄台,且慢动手。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老人家都答应拿钱买命了,你非要杀他不可,这不是将他逼到绝路上了么”
书生回过头来,似是惊讶他这般大胆,打量道“将他逼到绝路上,生路不正好留给我自己”
团脸男子从袖筒里掏出一方手帕来擦了擦虚汗,口中劝道“你焉知他不会也将你拖到绝路上呢做人做事,还是要与人为善嘛,不如就此揭过,皆大欢喜”
那老头趁书生回头,已像只灵巧的猴子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后了老远。可他明明能趁机溜下甲板,却又期期艾艾不肯真走,只夹着烟袋锅,站在舱井旁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