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氏罕见地留下了儿媳妇,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便知道婆媳俩有体己话说,知趣地收拾了残茶,渐次退了下去。
连翠鸟都避了出去,只余下一个祝妈妈,站在云氏身后,岿然不动。
钟素见了这一幕,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粗枝大叶。她一向只以为翠鸟是祖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如今这样看,翠鸟的确得祖母喜爱,可是说到密事,还是祝妈妈更得祖母的心。
见许氏恭恭敬敬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惊慌的神色,云氏叹了口气道:“坐吧,咱们婆媳二人不必闹那些虚礼。你可知道,我留你下来,是为什么?”
许氏告了座,侧着坐了。听了云氏的话,她稍稍思忖,轻声答道:“母亲可是为了近来顾家姐姐的这些事?”
“哼,亏你还知道。”云氏不满道,“你向来讲究个温良恭俭让,我就有些不赞成。我以为顾氏这样作践你的素素,你也不心疼呢!”
许氏听了这话,瞥了一眼钟素,问道:“母亲,咱们大人说话,是不是叫素素避开?”
“避什么避?顾氏欺侮你的时候可避开素素了?还不是连带着素素一并欺负?”云氏听见这儿媳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她原本没打算支开钟素,忽地又想起待会要教导儿媳,真叫钟素听见也不好。她强忍着按下气去,吩咐道:“素素,去次间替我念几遍佛经。”
钟素听了,便知道这是明着叫自己避开,实际上却是默许了自己旁听,行了一礼便乖乖地去了。
云氏见钟素的身影消失在银纱帘子后头,才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温吞性子,活了这么大,一向都是谦恭有礼,可是谦恭也要讲个度吧?你想着顾家如今身居高位,怕给钟家和许家惹麻烦,因此一向都是忍着让着顾氏,这没错!顾氏娘家几个侄子来找你帮他们进国子监,你都办妥了,这也没错!可是前次来求的不过是顾家一个放了良籍的家奴的子孙,你也犯得着去求老亲家?真是糊涂!”
听了这一席话,许氏也是有苦说不出,她憋了半晌才答道:“我也气那顾氏仗势欺人,连家奴的子孙都来托人进学,真是异想天开。
若是这孩子勤奋好学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不学无术的,我知道了便有些不虞……我又不好意思拒了,只想着拖过今年的进学考试就好了。
谁知不过才拖了两日,顾氏就给素素的份例里头缺东少西的,听说还有些放坏了的东西搀在饭菜里!我心疼素素,就答应了……”
云氏见儿媳如此懦弱,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是软弱,这国子监是皇上的,又不是你家的!你这么行事,讨了顾家的好,可是别的人家呢?他们可就恨上你了!你当我此次出门真是为了拜佛?我是听说了,有几家人家不忿你做的事情,要来府上闹呢!
若真闹开,那几家的孩子也罢了,能帮的帮一把也无妨。只是那顾氏,听说又有个什么商贾人家搭上了顾家,也要来托人进学,是也不是?”
顾氏听了云氏的责问,更加手足无措,说话声音也变得更轻了:“是……只是母亲,这件事我并没应下!媳妇也知道,旁的人也就罢了,这商贾人家如何能进得国子监?可是我一回来,顾家姐姐又来催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你问我?你先前答应其他事的时候不是很爽快么?这时候竟知道为难了?”云氏从鼻孔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见儿媳脸上带着惶惑之色,她又无奈道:“罢了,咱们出门这两日,该走关系的早就走通了,如今再走关系也晚了,想来顾氏不过白磨一磨嘴皮子,你听过便罢。只不过日后你对着顾氏,不可过于软弱!”
许氏心中挂念着钟素和儿子钟霖,听了婆母的吩咐,也不敢爽快地答应。
云氏见这儿媳还是冥顽不灵,提高声音道:“你当处处让着她,她就领你的情?你可醒醒吧!听说如今你在府里略有些不合顾氏的心意,霖儿在国子监就要受好大的委屈呢!我听下人提了几句,说霖儿这几日缺衣少食,竟大病了一场!
顾氏这是打量你软弱,吃定你了!有我在府里坐着,素素这里还好,你不操心也罢了。可是霖儿年纪又小,又不在府里,你若再不立起来……我日后一撒手,恐怕你儿子的命就没了!”
外院的事情,许氏从不伸手,以至于儿子出府,就好像不是她的了。这时听了这婆婆疾言厉色的一席话,又念着儿子的安危,许氏鼓起勇气应了个“是”。可是她生性柔弱,日后敢不敢与顾氏抗衡,那也难说得很。
云氏无奈地挥挥手道:“你回去吧,我与素素说几句话。”她知道这儿媳秉性软弱,想叫她一日之间就改了性子也难,只能叫她慢慢领悟。
钟素正贴着帘子听外头的动静,听见最末一句忙后退了几步,坐在一张椅子上,装模作样地端起个茶碗,做了个喝茶的样子。
祝妈妈进来请钟素,看见她的样子,心里偷笑,面上却装作惊讶:“咦?姑娘哪来的茶喝?我还没吩咐人倒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