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绵道:“好不好倒在其次,我只是不想被拘束在家中。”
柳昭纯嘟囔道:“平乐城中最自在的小娘子就是你了吧,若你还嫌拘束,别家的小娘子就不要活了。”
柳绵绵反驳道:“比你自在么?你可以读书交友,可以游历天下,你去酒楼坊市也不会被爷娘责怪,我呢?你能去的地方、能做的事情我一大半都不能去不能做,只因我是女子,这样你也觉得我自在?”
柳昭纯一时无语,抬眼却见她进了紧邻着东市的永嘉坊,忙叫道:“二姐,东市在前面,你走错了!”
柳绵绵却像没听见似的,一径向着里面去了,柳昭纯连忙追赶,忽见她已拨转马头,重新朝着东市而去。
东市,平乐城头一个热闹繁华的所在,日常交易各色异域奇珍,宝石美物,除此之外更有无数酒肆歌苑,端的是管弦匝地,舞袖翻飞。姐弟俩从东大门而入,进门便望见南北主街的道边矗立着两座三层高楼,中间以飞桥相连,桥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是“醉吟楼”。
此楼以胡姬、美酒、俗讲著称,其中俗讲尤为别致,大夏的俗讲原本以敷演佛经故事为主,不免全是因果报应、六道轮回,但醉吟楼却另辟蹊径,专讲书生们新编写的传奇,情节跌宕、描摹入神,每到开讲之时,楼上楼下坐满了人,叫好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酒博士一双眼睛何等毒辣,见他二人骑马来的,穿着打扮也是不凡,老远便迎将出来把两个人往楼上引,笑着说道:“二位今日得闲来逛逛?巧了,落霞剑的传奇《细胡传》立时就要开讲,恰恰好还有一处绝好听书的雅阁空着,请随某来。”
两人跟着酒博士往胡梯上走,柳昭纯见偌大的楼中座无虚席,不由奇道:“这些人难不成都是来听俗讲的?”
酒博士笑道:“正是。客官想必听过落霞剑的名头吧?这是他搁笔四年后的新作,都说比先前写得更好,某家主人费了好大气力才得他一句允诺,在醉吟楼中开讲。”
柳绵绵眼睛一亮,忙问道:“如此说来,你家主人必定认识落霞剑了?不知他是何等样人?”
酒博士笑着解释说:“好叫小娘子得知,落霞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某家主人乃是辗转请托了数位好友居中说合,面却不曾见过。”
这些情形柳昭纯并不知晓,不免好奇问道:“难道竟没人见过他吗?”
“别说见面,连他是男是女,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柳绵绵有些遗憾。传奇素来被视作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写传奇的士子也常常遭同侪耻笑,也不知落霞剑是否因此才隐姓埋名。
说话时已来至楼上一处雕镂精致的雅阁,阁中两面镂空大窗,配着高桌短塌,又散放着数个绣墩,正是当下最时新的摆设。酒菜陆续摆上,柳绵绵拣靠窗的一个绣墩坐了,以手支颐,闲看窗外风景,柳昭纯忍不住劝道:“二姐你靠里坐些,当心被人看见了。”
柳绵绵笑着冲他摆摆手,就在此时一声锣响,却是俗讲开场了:
“诸君,昨日讲到那细胡乃是一名绝色舞姬,因被齐王逼迫做妾,只得与相依为命的阿婆漏夜奔逃,慌不择路之际两人走散,细胡无意撞进一处破败兰若。却说细胡壮着胆子推开庙门,见大雄宝殿上香炉倒塌,琉璃盏碎了一地,满殿的菩萨金刚无不跌倒在地,金身早已被风雨侵蚀的斑驳,就连宝相也是残缺,映着破屋顶上漏下的一两点星光,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柳昭纯素来对此不感兴趣,忍不住道:“开头也只平平……”
话没说完已见柳绵绵横了他一眼,柳昭纯忙闭了嘴。
窗牖半开,只听讲书人一时讲述,一时吟唱,语调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声音时而响若洪钟,时而低不可闻,端的是出神入化,与故事的曲折跌宕相得益彰,柳昭纯很快听得入了神。待说书人讲到细胡无意中被吸进净瓶,见到迥异人世的方寸乾坤,还遇见一个器宇轩昂的剑侠之时,柳昭纯兴奋地一拍手,到:“着啊!接下来必定是剑侠英雄救美,细胡以身相许了!”
柳绵绵瞥了他一眼,道:“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