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直到半夜才浅浅的睡了去,未秋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到了旁边睡的呼呼的茜茜,两只粉嫩的小手在脸庞举成了两个小拳头,亲了她一下,还是小孩子好,什么都不懂,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能不能按时吃奶。
祝氏说是不信这个,但她一大早起来去县里卖布,回来时带了不少艾草,把房子都给熏了一遍,说是去去脏东西。
未秋出门的时候,看到罗青失魂落魄的靠在门口,双眼红肿,脸色十分的难看。未秋想走过去安慰他,却看到罗青惨笑了一声,摆手道:“你离我远一点……我爹身上附了邪气,有妖怪……他们躲着我们走,你也走,免得沾到你身上。”
“你听他们胡说!哪有什么妖怪邪气的?”未秋皱眉说道,上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罗青面前,“别人这么说,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你爹就是生了病,没治好罢了。要是你跟着他们一样说你爹,岂不是让你爹死了也不安生?”
几句话说的罗青眼泪吧嗒吧嗒的又掉了出来,泣不成声的对未秋说道:“也就你心眼好,还愿意跟我说几句话……他们……他们都嫌我们家晦气,还吵着让我们家做法事,还要烧了我爹的身体,烧死妖怪……”
古代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再穷的人家都要提前几年给老人准备寿材,还要看好了风水宝地当墓地,火烧尸体就相当于尸骨无存。又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谁也不愿意火葬。
“你爹吃了药,病情好转了吗?”未秋问道。
罗青摇摇头,“吃了也没用,我爹肚子一天比一天鼓的大……他说有东西在他肚子里头……又疼的厉害,昨天趁我跟我娘不注意,他就……”
“怎么不换个大夫看看呢?兴许还有救。”未秋叹道。
罗青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刚要说什么,就看到罗小兰从远处走了过来,也不敢正视他,离罗青家还有老远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拐了个弯撒腿跑了,一脸的惊吓,生怕离他家近了似的。
“呵……”罗青摇头惨笑了一声,也没多在意罗小兰的事,只说道:“那个李大夫给的药还没吃完,我爹想着李大夫都治不好,他这病没救了……早听你的话就好了!我现在想想,那个李大夫就随便给我爹把了把脉,云里雾里的胡诌了一通,开了方子就让我去抓药,那么贵的药,咋就治不了病呢?”
未秋想起那个李大夫就恨的牙痒痒,先是胡乱给陈方看病,接着又是耽误了罗铁匠的病,他要是看不了,早说去别的地方另请高明啊,分明就是为了骗钱!
“去找他去!”未秋咬牙说道,“他开的药方,花了那么多钱买药,结果一点用都没有,他怎么也得负点责任吧!”
罗青咬牙握紧了拳头,用力的砸到了门框上,叫道:“我去!我爹死的这么惨,我不能叫他死不瞑目!”
下午的时候,罗青赶着骡车回来了,然而和他一起回来的并没有李大夫,只有那天跟着李大夫来的药童和那个年轻男子。
“这是我表哥。”罗青指着那个年轻男子对未秋介绍道。
早在罗青上午出门时,罗青娘就哭喊着拉着他不让他去,说那李大夫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他们平头百姓惹不起。两个人一直拖拖曳曳到了村口,这下全村的人都知道罗青要去县里的仁济堂找大夫算账了。
于是罗青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来围观了。
“那个开药的李大夫怎么没来?”未秋问道。
药童神色倨傲,瞟了未秋一眼,哼了一声对罗青说道:“我师父是赫赫有名的大夫,他开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要不是我师父好心,看你家死人了可怜,我都不想走这趟!”
罗青气的双目通红,揪着药童的衣领子叫道:“药都是在你家铺子里买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哎,哎,阿青,消消气啊!”罗青表哥连忙拉开了像非洲怒狮一样的罗青,“这不是还不知道到底咋回事么,你先让人家看看再说呗!”
罗青一把丢开了药童,药童骂骂咧咧了两句,瞥见围观的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跟着罗青进了院子。
“药渣呢?”药童一进门就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嚷嚷道。
罗青娘赶紧捧了个布袋出来,抹着眼泪说道:“都在这里了。”打开布袋后,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黑漆漆的药渣子。
药童皱着眉,伸手拈起一块药渣子随便闻了闻味道,又丢回了布袋子,他当然知道这药都是在仁济堂买的,要是他说这药有问题,不是打自家的脸么!
“是不是你家的药有问题?”罗青愤怒的问道。
“我家的药绝对没问题!”药童叫道,“你不信再找别人问问,这些药都是好药,我们仁济堂的药全县属第一的!”
“那怎么治不好人?”罗青上前逼问,眼中有泪光闪动,“你们知不知道我爹那几天有多难受!”
罗青比药童高一个头,药童往后趔趄了两步,站稳了身子,心虚的嚷道:“我怎么知道你爹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家的药没问题,我师父的方子也没问题!你爹……”
药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哎,药引子呢?我咋没见药引子?”
罗青娘又去灶房端了一个盆子出来,里面放了几个在药罐里煮过的猪蹄。庄户人家过日子俭省,她没舍得把这些当药引子的猪蹄扔了,还想着给罗铁匠炖了吃。
药童仔细检查着猪蹄,突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神色瞬间就变的十分轻松,指着其中一个猪蹄说道:“我师父开的药引子是猪前脚,你们买的这个是猪后脚,活该治不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