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罗青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来围观了。
“那个开药的李大夫怎么没来?”未秋问道。
药童神色倨傲,瞟了未秋一眼,哼了一声对罗青说道:“我师父是赫赫有名的大夫,他开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要不是我师父好心,看你家死人了可怜,我都不想走这趟!”
罗青气的双目通红,揪着药童的衣领子叫道:“药都是在你家铺子里买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哎,哎,阿青,消消气啊!”罗青表哥连忙拉开了像非洲怒狮一样的罗青,“这不是还不知道到底咋回事么,你先让人家看看再说呗!”
罗青一把丢开了药童,药童骂骂咧咧了两句,瞥见围观的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跟着罗青进了院子。
“药渣呢?”药童一进门就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嚷嚷道。
罗青娘赶紧捧了个布袋出来,抹着眼泪说道:“都在这里了。”打开布袋后,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黑漆漆的药渣子。
药童皱着眉,伸手拈起一块药渣子随便闻了闻味道,又丢回了布袋子,他当然知道这药都是在仁济堂买的,要是他说这药有问题,不是打自家的脸么!
“是不是你家的药有问题?”罗青愤怒的问道。
“我家的药绝对没问题!”药童叫道,“你不信再找别人问问,这些药都是好药,我们仁济堂的药全县属第一的!”
“那怎么治不好人?”罗青上前逼问,眼中有泪光闪动,“你们知不知道我爹那几天有多难受!”
罗青比药童高一个头,药童往后趔趄了两步,站稳了身子,心虚的嚷道:“我怎么知道你爹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家的药没问题,我师父的方子也没问题!你爹……”
药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哎,药引子呢?我咋没见药引子?”
罗青娘又去灶房端了一个盆子出来,里面放了几个在药罐里煮过的猪蹄。庄户人家过日子俭省,她没舍得把这些当药引子的猪蹄扔了,还想着给罗铁匠炖了吃。
药童仔细检查着猪蹄,突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神色瞬间就变的十分轻松,指着其中一个猪蹄说道:“我师父开的药引子是猪前脚,你们买的这个是猪后脚,活该治不好人!”
“你也不许去!”祝氏拉住了未秋,“你去了顶什么用?你还奶着茜茜,沾了病气怎么办?”
未秋没办法,站在门口往罗青家张望的时候,村里的不少人一拨接一拨的往外走,罗青和他娘还在失声痛哭。
“我看是撞邪了!”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说道,“那肚子里流出来的就是邪气,得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才能镇的住着邪气!”
“人都死的透透的了……听罗青娘说,罗青爹原先肚子就跟怀了身子的妇人一样,大的吓人,他早就受不了想戳开肚皮了,这回趁着罗青跟他娘不留神……哎,那肚子里指不定是个妖怪啊!”还有一个人一脸惊吓的说道。
“兴许是罗铁匠打的铁太好,叫土地爷爷看上了,土地爷爷派人收了他……”另一个人说道。
“不可能!叫土地爷爷看上是多光彩的事,咋死的这么惨呢?分明是中了邪!”
听到村里人这么议论纷纷,未秋心里也不舒坦,人都死了,还要背上“妖怪”的恶名。未秋猜测罗铁匠可能是出去送货的时候,喝了不干净的水,染上了血吸虫病,发烧腹痛,肚胀如鼓都是典型表现,只不过她没有亲眼看到过罗铁匠,不能下定论。
现在不管罗铁匠到底得了什么病都晚了,人死如灯灭,再也救不回来了。
祝氏在院子里也听到了罗家村人的议论,脸色也有些苍白,看向隔壁的眼神就带了些许惧怕。
“罗铁匠他肚子里真有个妖怪?”祝氏小声问陈方,要是那样就太可怕了,妖怪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啊!
陈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迟疑的说道:“这谁知道?”他原本是不信这些妖魔鬼怪的,但事情显然没办法用常理解释。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未秋说道,“罗铁匠生了病,没找对大夫罢了。”
祝氏也极不愿意相信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住着一只吓人的妖怪,头一次赞同了未秋的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是罗铁匠生病了没治好,谁叫他们当初不听秋儿的劝,非得找那个坑人的李庸医看病,这不,看出人命来了!”
入了夜,隔壁罗青娘还在哭,凄厉的哭声在夜里格外的吓人。六月缩到了未秋怀里,害怕的说道:“姐,我一闭眼就想起罗铁匠肚皮里流出来的那一滩血还有脓水……你说,我们肚子里会不会也是那样的?还有他肚子里的妖怪,会不会附到我们身上?”
“不会,哪有什么妖怪。”未秋安慰道,“他生病了才会那样,你好好的肚子里就只有五脏六腑,干净的很!”
六月上下牙齿打着架,“可……咱们离他那么近,会不会过了病气给咱们?我们会不会也像罗铁匠那样生病?”
因为牵扯到了人所解释不了的怪力乱神的东西,逃难路上,千里饿殍也没有罗铁匠带给六月的震撼恐慌大。
“放心,咱们跟他不一样,他是喝了不知道哪个阴沟里的脏水才会得病的,咱们喝的水都是烧开的,不会跟他一样。你看你健健康康的,能活九十九!”未秋笑道,手慢慢抚着六月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