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茗在地图一勾,一个完整的三角形划成了,转了一圈又赶回去,这说明余杭是个关键点,历史上那里一度是某个封建王朝的首都,接下来,他会干什么呢?
帝都市内的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区,像这种三、四环之间的房子,一般的开发商怎么也得往高了修,二、三十层的电梯楼才是利润的最大保障,可是这里的楼层清一色的只有七层,不光没有电梯,就连小区门口的保安,都与别处不同,透着一股子军人气息。
这里是某个科研机构的家属楼,建于九十年代初,那会儿商品房的大潮还没有开始,正是从分配住房到集资自建的过渡时期,能在这样的地段拥有这么一套房子,便能说明这个单位的福利,是让人十分羡慕的,要知道那会的企业大规模倒闭、工人分流下岗已经有了端倪,正是改革开放以来最为阵痛的转型期。
“良子!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家里都没什么菜。”
胖子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举了举手上的袋子,很自然地脱下皮鞋,踏上属于自己的那双胶皮拖鞋,不光是鞋子没有扔,就连摆放的位子都没有变,让他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知道带菜,挺好的,你先坐坐,我去加个菜,一会儿你爸回来了,你们爷俩好好喝一盅。”
“弟弟呢?”胖子在不大的客厅里转了转,找了个椅子坐下,他没有去看什么电视,而是隔着门看着老妈忙碌的身影。
“补习,还没回来呢,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天天都是这样子,就和你当初一样。”
其实是不一样的,胖子心里想的是自己当初差不多就是混过来的,如果不是本地人,以他的成绩,连三本都上不了,可是上了大学又能怎样?出来一样得从头做起,就他们那一堆跑业务的,什么211、985什么样的重点大学没有,可是人家客户认你什么?嘴皮子而已。
如果不是禹子,他今天还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哪有什么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可是现在他突然开始羡慕起那段日子来,累死累活地跑了一整天,不管有没有成绩,一堆人找个路边摊子喝酒撸串,yy一下幸福生活和美女,简单而又快乐,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良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陈述,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胖子的妈手里一边择着菜,一边小心地打探着,儿子低沉的情绪让她想不到别的。
“妈”胖子差点就想说出真相,可是一到嘴边又给咽了,“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在南岛那儿拼着呢,我就是想闹,也没辙啊。”
“可不能闹你媳妇,你爸昨天还说,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他就退休在家帮你们带去,你们就只管去外头打拼好了。”
没机会了,胖子心头一阵酸楚,却忍着泪水使劲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钥匙声。
“臭小子,知道回来了?”郭跃进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儿子,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是不饶。
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怪人,老邓的心里没来由地一个激灵,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华灯初上,集庆路一带正是最热闹的时刻,人流车流密炽如火,在夜色中形成一条金色的长河,为什么这么多人里头,偏偏他就会注意到一个这么一个人呢?t血衫大裤衩,还是长发披肩、胡子拉渣、一脸酒气,如果是个追逃名单上的人,他怎么也不会想不起,可偏偏不是。
十月末的金陵市,要说冷绝对谈不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秋老虎的尾巴,街上穿得清凉的男男女女绝不在少数,更别说那发型还带着些文艺气质,指不定就是专门用来秒杀怀春少女的,关他什么事?老邓摇摇头,转身准备催动自动车,没曾想一下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个工地,高楼之间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刚才那个人就是从这个工地的方向出来的,老邓急忙回头,人流中却已经不见了那个人的踪影。
骑着自行车在黑暗的工地里转了一圈,没有任何过车的迹象,这不禁让他更加困惑了,那一次的调查最终不了了之,此后这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自已要求在附近安装摄像头的报告没有驳回,可是也没有同意,附近路口的几个监控,不约而同地在那些日子出了故障,竟然没有得到任何的证据。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干了几十年刑警的他心生疑惑,太正常就是不正常,那种与生俱来的警惕感曾经让他破过大案也躲过子弹,这一次会不一样吗?老邓站在黑暗中茫然地看着远处的灯火,将那份隐隐的不甘心连同未烬的烟头一块扔到了地上。
“怎么喝了这么多?”一打开门,苏微就闻到了一股酒气,印象里老板虽然有时候会喝上一些啤酒,可是像今天这么醉得摇摇晃晃地跑回来,还是第一次。
“高兴。”刘禹的舌头有些大,眼神也有些转,从他的眼睛里,苏微没有看出高兴,只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将人扶到沙发上,为了怕他会吐出来,苏微去洗手间里拿了一个盆子,然后转身去找出了一包茶叶,两人都没有饮茶的习惯,这是宾馆给每个房间准备的,好不好的不知道,她不过是想拿来醒酒。
浓浓的茶水放到茶几上时,刘禹半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一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苏微就知道人没有睡着,她知道的不多,但隐隐感觉和在江夏的那些事情有关,如果老板肯自然会告诉她,如果不肯她也不会开口去问,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我是个混蛋。”
不知道是不是被浓郁的茶香熏醒,刘禹睁开眼就将脑袋埋进了水汽里,似乎这样能清醒得更快些。
在那个时空里,不论心里怎么样,他都必须要保持一付坚强的外表,只有这样才能给人以信心,因为他是无人不知的少年英雄。只有回到了这里,对着这个知根知底的女孩,才能无所顾忌地露出真实一面,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一点一点地透露给她,好让一切显得不那么突兀。
于是,在苏微的注视下,曾经的那个故事有了后续,男子一步步地积蓄力量,终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开始了他的复仇,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过程,苏微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奇怪的是,哪怕听到了老板亲手杀过人,从她心里涌起的也不是恐慌,而是心疼。
“害死了姐姐,又去招惹妹妹,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混蛋的事吗?”苏微知道,老板要的不是一个答案,只是倾诉而已,当然她也给不出答案,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对方是在说另一个女人,这种跨越时空的醋,她还吃不着。
“人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强。”苏微的话让刘禹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对亮晶晶的眼眸,清澈地没有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