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简简单单一句话,立刻引来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州胡王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发问,提的问题还正是他跟迟受宣节商量好的结果。不过他毕竟是见过风浪之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也跟着端起一杯酒,道:“我们州胡人祖先喝酒,可不用这样的杯子。”旋即大声道,“来人,换大碗!”
沙吒相如寻思老家伙果然狠辣,今天想轻轻松松出去是不可能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不就是拼酒吗,还怕在气势上压不倒你!
很快,大碗上,酒杯下。州胡王抓过两只,吩咐人满上,将一大碗酒推到沙吒相如面前,道:“沙吒公子,说大话,就要喝大酒,请!”
“请!”沙吒相如浑然无惧,方才朴太义与州胡王交谈时,他早就吃了好些点心和羊奶垫肚子,还抽空去了趟茅房,正是精神抖擞时。
州胡王本想说“我干了,你随意”,在气势上先压一头,没想到这百济小白脸脖子一抬就把一碗酒都倒进嘴里——尽管有一半在倒得时候被洒掉了。
“百济的贵客想拼酒,怎么能少了我!”一把雄壮的声音响起。
沙吒相如回头一看,来者是个容貌粗犷、身材敦实的年轻人,一个跨步便挡在他和州胡王之间,伸手按在州胡王的酒碗上。州胡王暗暗松了口气,有这个好喝酒打架的儿子挺身而出,就不用自己这把老骨头冲锋陷阵了,可嘴上仍道:“老三,下去!”
“原来是州胡国的三王子,看起来倒是一条好汉。”沙吒相如暗道。
“父王喊我来,不就是跟大伙儿喝酒的吗?”老三王子瓮声瓮气道,不等州胡王说话,便端起酒碗一股脑儿倒进嘴里,赞道,“好酒,痛快,再来!”
舞乐声中,迟受宣节手捧酒杯,笑吟吟的朝左手边的崔退之举了举,道:“久仰崔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请!”
崔退之举杯回敬。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幕僚和副使的身份参与新罗的各项外交活动,让新罗在强敌环饲的局面下巩固了与大唐的联盟。要说久仰,不过是句客套话,除了少数几个知情者,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幕后推手。提及新罗外交第一人,那只能是常驻长安的二王子金仁问。
迟受宣节放下杯子,凑近道:“世人只知金仁问,可我却知道,没有崔先生出谋划策,新罗早就在高句丽和百济的围攻下亡国了。”
崔退之闻言一震,没有人不渴望得到别人的肯定,没有人不希望建功立业,纵使幕僚,也期盼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迟受宣节只用了一句话,便敲在了崔退之内心最隐秘,也是最干涸的地方。于是道:“先生名扬海东二十年,朋友买卖遍天下,而今又是州胡王座上嘉宾,更让崔某佩服之至啊!”
“过誉了,过誉了。”迟受宣节话锋一转,道,“听闻义慈王废了扶余孝的太子位,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崔退之没想到他会提及百济太子一事,不过新罗朝堂在扶余孝被废的消息传来后也为此专门讨论过一次,从目前的形势看,二王子扶余泰继任太子的呼声最高,而扶余泰在外交上的立场,则是亲大唐而敌视新罗。
“新太子未立,局势尚不明朗。”崔退之来了一句虚的。
“扶余泰即位,对新罗可不是什么好事。”迟受宣节直截了当道。
“新罗跟百济之间,少了点儿渊源。”崔退之似是而非道。
“渊源?”迟受宣节道,“一场比武招亲,把大家从天南海北请来,不正是渊源吗?”